江陵的雨季仍然沒有過去。
雨水順著那些青黑色的飛檐翹角滴落,匯入長滿青苔的石板縫隙,將連日來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子躁動、血腥與奢靡的脂粉氣,一并沖刷進了污濁的陰溝里。
天色剛蒙蒙亮,城東那座占據了半條長街、曾經象征著江陵財富巔峰的王家大宅前,就已經圍滿了人。
若是放在往日,敢在王家門口這般探頭探腦,早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拿著哨棒打斷了腿。
但今日不同,那兩扇朱紅色的厚重大門緊緊閉著,門口不再是趾高氣揚的豪奴,而是兩排身著皂衣、手持水火棍的衙役。
還有那兩張交叉貼在門縫上、墨跡淋漓的封條。
“真封了啊”
人群中有人低聲感嘆,語氣里既有幸災樂禍,也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恍惚:“昨兒個還是在江陵呼風喚雨的有錢人,今兒個就破了家?”
“聽說是陳縣令親自下的令,罪名是‘囤積居奇,勾結亂黨,擾亂市價’。”
“嘿,什么囤積居奇,還不是墻倒眾人推?不過王家平日里確實太狂了,這下好了,報應不爽。”
議論聲嗡嗡作響,像是無數只蒼蠅在圍著一塊即將腐爛的肥肉打轉。
而在人群的外圍,一處不起眼的茶攤上,修長的手指放下茶杯,茶水映出了顧懷那張平靜得有些冷漠的臉。
他看著那兩張封條,看著那些衙役像搬家一樣,一箱箱地往外抬東西--那是王家的庫存,是要充公入庫,或者更直白點說,是要落入陳識口袋里的好處。
“公子,咱們真的不去分一杯羹?”
一旁的李易壓低了聲音,目光掃過那些沉甸甸的箱子,眉頭微皺,“王家倒了,這可是咱們一手促成的,可好處怎么都落進了縣令的口袋?”
“好處?”
顧懷輕輕搖頭,淡淡地笑了笑,“之所以這些天陳識沒有站出來替王家撐腰,只是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反應不過來而已,而現在王家一倒,平衡打破,如果我妄圖把一切都拿到自己手里,只會讓他生起更深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