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輪班倒,兩個人伺候一臺紡織機,一個負責像牲口一樣瘋狂踩動踏板提供動力,另一個滿頭大汗地盯著那些飛速旋轉卻極其不穩定的紗錠,稍有斷線就要立刻接上。
而在工坊的最深處,一個瘸著腿的身影正趴在一臺剛剛停擺的紡織機下,費力地掏弄著什么。
聽到聲音,老何費力地鉆了出來,這位莊子里的首席匠人,此刻狼狽得像個剛從煤窯里爬出來的苦力。
他臉上全是灰塵,頭發被汗水黏在額頭上,手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傷口。
老何看見顧懷,咧嘴想笑,卻牽動了嘴角的燎泡,疼得嘶了一聲。
他指了指身后那臺徹底停擺的紡織機,又攤開雙手,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然后,他比劃了一連串的手勢。
他先是用兩根手指模仿齒輪咬合,然后猛地分開,那是崩齒了;接著他又指了指那根粗大的主軸,做了一個彎曲的手勢,那是木料受力過大變形了;最后,他指了指地上那一堆斷裂的紗錠,搖了搖頭。
顧懷看懂了。
“撐不住了,是嗎?”顧懷輕聲問道。
老何點了點頭,眼神里滿是不甘。
匠人都喜歡追求完美,但顧懷沒有給他改進的機會。
這些日子,為了配合顧懷的計劃,為了源源不斷地吐出那些廉價的布匹去沖擊王家,他不得不一遍遍地壓榨這些紡織機的極限。
壞了就修,修不好就拆東墻補西墻,實在不行就硬捆。
十臺轉,五臺修,五臺廢。
這就是這大半個月來工坊的常態。
顧懷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