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已過,立夏將至。
江陵城外的風,終于褪去了那股濕冷,帶上了幾分暖烘烘的泥土腥氣。
對于莊稼漢來說,這是最好聞的味道。
莊園后方,那片曾經雜草叢生的荒地,如今已被整整齊齊地開墾出來。
孫老漢赤著腳,踩在松軟濕潤的田埂上。
他手里并沒有拿鋤頭,那雙如同枯樹皮般粗糙、布滿了老繭和裂口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株剛剛破土而出的幼苗。
那是粟苗。
它還很小,嫩綠嫩綠的,只有指甲蓋那么大,兩片脆弱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顫抖,仿佛隨時都會折斷。
但這抹微不足道的綠色,在這一眼望不到邊的黃褐色田野里,卻如此耀眼,如此美好。
“活了”
孫老漢的嘴唇哆嗦著。
“真的活了”
他不敢用力,甚至不敢大聲呼吸,生怕一口氣吹大了,就把這嬌貴的苗兒給吹沒了,他捧著它的姿勢,比當年捧著剛出生的孫子還要虔誠,還要小心。
他曾經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收成了,這輩子注定要像條野狗一樣死在路邊。
可現在,在這片荒地上,在這人命如草芥的亂世里,他再一次種出了糧食。
他顫巍巍地抬起頭,目光掃過這片連綿起伏、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田野。
雖然還只是星星點點的綠意,但這幾十畝、上百畝的土地里,密密麻麻全是這樣的幼苗!它們正在努力地扎根,努力地生長,努力地想要鉆出地面,去迎接頭頂的陽光。
這是粟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