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醒來的時候,還未睜開眼就感受到了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和虛弱。
    沉重的眼皮緩緩掀開,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明黃色帳幔頂。
    以及,聽露和銀珠布滿擔憂卻又在看到她睜眼時瞬間露出笑容的臉龐。
    “娘娘!您醒了!”
    銀珠的聲音帶著哭腔后的沙啞,連忙端過一旁溫著的藥盞。
    “您感覺怎么樣?您已經昏睡整整三日了!”
    聽露小心翼翼地將軟枕墊高,扶著她微微坐起。
    水仙嘗試動了一下,瞬間,一股仿佛全身骨骼都被拆散重組的酸痛,以及深入骨髓的虛弱感席卷而來,讓她忍不住輕吸了一口冷氣。
    然而,與生產時那種生命力不受控制地流逝的無力感不同。
    此刻的她雖然虛弱,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臟在胸腔里平穩地跳動。
    她……真的活下來了。
    水仙沖著兩個忠心耿耿的侍女虛弱地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還好。
    銀珠和聽露一人一句,說著水仙昏迷時發生的事情。
    特別是那些……足以震動整個后宮的大事。
    一邊聽著兩個侍女說話,一邊在聽露的協助下緩慢地喝藥。
    藥剛喝下一半,殿外便傳來了略帶急促,又讓水仙十分熟悉的腳步聲。
    珠簾響動,昭衡帝身著朝服,顯然是剛下朝便匆匆趕來,連衣裳都未來得及換。
    他看到倚在床頭,雖然蒼白卻已睜開雙眼的水仙,緊繃的面部線條瞬間柔和下來,大步走到床榻邊,輕觸著水仙微涼的手,似是在感覺溫度。
    “感覺如何?還有哪里不適?”
    他自然地接過銀珠手中的藥碗,揮手讓她們退下,親自執起玉勺,舀了溫熱的藥汁,細心吹涼,才送到水仙唇邊。
    水仙就著他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藥。
    她的目光落在他帶著細微胡茬的下頜和眼下的淡青上,心中微軟。
    用過藥,昭衡帝并未離開,而是命乳母將兩位小皇子抱來,又讓人將已經會蹣跚走路的永寧公主帶到床邊。
    兩個小小的,紅彤彤的嬰兒被放在水仙身側。
    他們閉著眼,睡得正酣,小小的拳頭蜷縮著,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永寧,過來看弟弟。這是清晏,這是清和。”
    昭衡帝溫聲道。
    永寧被乳母扶著,好奇地湊近兩個紅團子,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極輕地碰了碰其中一個弟弟的臉頰。
    然后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咧開沒長幾顆牙的小嘴,咯咯笑了起來,轉身便搖搖晃晃地撲向水仙,唔唔地揮著小手。
    水仙靠在昭衡帝堅實溫暖的胸膛上,看著懷中撒嬌的幼女,又側頭看看身旁兩個新生的兒子,一種難以喻的滿足感瞬間充盈了她的心房。
    前世的凄風苦雨,今生的步步驚心,仿佛都在這一刻找到了意義。
    她伸出還能堅持用些力氣的手,將永寧往懷里輕輕攏住。
    她微微垂眸,恰在這時,睫毛輕顫,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
    昭衡帝感受到懷中人的起伏心緒,收緊了手臂,無聲地傳遞著安撫的力量。
    溫馨的靜謐持續了片刻,昭衡帝才低聲說起近日來后宮要事。
    他告訴她,他已下旨將皇后禁足于坤寧宮,無旨不得出。
    水仙依偎著他,輕聲開口,聲音還帶著病后的虛弱。
    “皇上,臣妾方才聽銀珠她們說……前朝對此頗有微詞,認為皇上不該重責皇后娘娘,恐寒了老臣之心……”
    昭衡帝冷哼一聲,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冷厲。
    “他們不過是顧忌劉氏盤根錯節的權勢!皇后對你、對皇兒所做之事,朕已心知肚明!”
    “仙兒,你且安心養著,朕已決意,待時機成熟,必廢劉氏,將這中宮之位,堂堂正正地予你。”
    中宮之位……
    聽聞這四個字,水仙心中并無預期中的狂喜,反而涌上一股巨大的、難以喻的疲憊。
    她歷經兩世掙扎,從家生婢女到皇貴妃,如今甚至觸及那女子權勢的頂峰,卻只覺得身心俱疲,如同打了一場耗盡所有力氣的硬仗。
    她將臉更深地埋進昭衡帝的頸窩,汲取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龍涎香氣-->>。
    她低聲開口,聲音里帶著難以說的脆弱。
    “皇上……臣妾歷經此番生死,如今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什么位分尊榮,什么母儀天下,都是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