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
    自水仙誕子后,乾清宮里便總是彌漫著一股子藥氣。
    水仙半倚在貴妃椅上,身上蓋著錦被,臉色較之前更顯蒼白幾分,眉宇間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輕愁。
    自母親與妹妹離宮,她重新搬回乾清宮,她這“憂思過甚”的模樣便愈發真切。
    昭衡帝下朝后便徑直過來,腳步比平日更顯急促。
    他揮退宮人,坐到榻邊,自然而然地捏了捏水仙的手,發現觸手冰涼,宛如被冰浸過。
    于是昭衡帝眉頭緊鎖:“朕聽聞你昨夜又睡得不安穩,今早用了半碗粥便擱下了?”
    他伸手想去探她的額頭,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憂心。
    水仙微微側頭,避開他的手,勉強扯出僵硬笑意,聲音細弱。
    “勞皇上掛心,臣妾無事……只是,只是聽聞今日朝堂上,又因臣妾起了風波……”
    自那日讓聽露打聽,已過了小半個月,聽聞前朝那邊一直吵鬧著昭衡帝。
    水仙心想,前朝的風也是時候傳進乾清宮里,這才提及,省著昭衡帝疑她打聽朝政。
    她垂下眼簾,強行想要堅強起來,可誕子后愈發體弱的她連強裝出的堅強都是易碎的。
    “臣妾……臣妾實在不愿見皇上因臣妾之故,與朝臣爭執,徒惹煩憂。”
    昭衡帝見她這般模樣,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惱怒,惱怒是對那群老臣的,憐惜自然是對她的。
    “你不必理會那些迂腐之!朕已在朝堂上斥責了他們荒謬……”
    昭衡帝看她側臉蒼白,語氣逐漸溫柔。
    “你剛為朕誕下皇兒,身體虧損至此,他們不思體恤,反而拿些無稽之談來攻訐,堪稱混賬。”
    水仙適時地抬起淚眼,眸中水光破碎,滿是自責。
    她輕輕靠向昭衡帝的胸膛,小聲啜泣起來,肩膀因委屈發抖。
    “都是臣妾不好……總是連累皇上……”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角泛紅的模樣看得昭衡帝心中憐惜。
    水仙:“臣妾這身子不爭氣,住在乾清宮已是不合規矩,還……還讓皇上如此操心,臣妾真是……真是無地自容……”
    她溫軟的身軀微微顫抖,淚水浸濕了他龍袍的前襟,那哽咽無助的聲音,像是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昭衡帝的心臟。
    他連忙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大手輕撫她的后背。
    哄她的語氣,竟比哄永寧還要柔和。
    “胡說!朕是天子,朕愿意寵著誰,護著誰,何需看他人臉色?你且安心養著,外面那些風風雨雨,自有朕替你擋著!”
    “有朕在,絕無人可欺你分毫!”
    如今,即使是昭衡帝都沒意識到,老臣們的諫反而將他推向了水仙。
    兩人此時此刻竟有著共患難的親密。
    錦帳低垂,遮住了兩人交疊的身影,偶爾傳出幾聲極具耐心的哄勸,那是不論身份,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憐惜。
    ——
    昭衡帝以為哄好了,沒想到晚膳時,水仙只略動了幾筷子便停了,神情懨懨。
    昭衡帝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膳后,宮人撤下殘席,奉上清茶。
    水仙捧著溫熱的茶盞,沉默良久,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才輕聲開口:“皇上……臣妾思來想去,還是想搬回禮和宮常居住。”
    昭衡帝一怔:“仙兒,你可是嫌乾清宮伺候不周?”
    水仙輕輕搖頭,眼神黯淡。
    “乾清宮很好,只是……臣妾住在乾清宮,雖得皇上庇護,但終究于禮不合,已惹來諸多非議。”
    “臣妾不想……不想再因一己之身,讓皇上為難。而且……”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在乾清宮,臣妾總覺時時刻刻都在眾人目光之下,不得喘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或許……心境能松快些。”
    說到這里,水仙的神色都沒有顯著變化,直到提到昭衡帝,水仙才替他感到委屈。
    “臣妾也怕……怕那些官御史,再因臣妾久居乾清宮而編排皇上的不是。”
    她句句看似為他著想,字字透著委屈與退讓,讓昭衡帝心中酸澀不已。
    他知她產后敏感,又受流所擾,見她如此低落,雖萬分不舍與她分開,但終究不忍再違逆她的心意。
    昭衡帝沉默片刻,嘆息道:“好……朕依你。朕會加派人手護衛禮和宮,絕不讓任何人擾你清凈。”
    水仙垂下眼簾,輕輕“嗯”了一聲,掩去了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算計。
    水仙搬回禮和宮靜養的消息,很快隨著水仙帶著一抬接著一抬的賞賜停在禮和宮門口的舉動,迅速在后宮傳開了。
    如今堪稱專寵的皇貴妃搬離乾清宮,對于很多低位妃嬪來說,是個好機會。
    與此同時,慈-->>寧宮傳出消息,太后因病情驟然加重,竟至臥床不起。
    不久,一道蓋著慈寧宮的懿旨便送到了禮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