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禮和宮宮門前,冬日薄霧里透著的晨光帶著些許寒意。
    昭衡帝換了一身玄青色常服,雖未著龍袍,但那通身的帝王氣度,依舊令來往宮人不敢直視。
    他雙手背于身后,身姿挺拔地立于輦前,目光溫和地落在水仙以及孩子們身上。
    水仙今日穿著一件晴空藍的繡玉蘭的長裙,外罩杏色兔絨斗篷,愈發顯得清新淡雅。
    她懷中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永寧,身后乳母則小心翼翼地抱著尚在襁褓中的清和與清晏。
    “朕只去一日,看看母后便回,仙兒安心在宮中,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們。”
    昭衡帝松開了背在身后的手,伸手輕輕捏了捏永寧的臉蛋兒,語氣是難得的溫存。
    水仙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不安。
    “臣妾省得,皇上……萬事小心。”
    昭衡帝頷首,又看向她懷中的永寧。
    小永寧已經一歲多了,粉雕玉琢,眉眼間能看出父母的優良基因,此刻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父皇。
    “永寧,父皇要出去一會兒,你在宮里要聽母妃的話。”
    昭衡帝難得地放柔了聲音,手掌輕撫過永寧軟嫩的小臉兒。
    誰知,向來乖巧的永寧卻猛地伸出小胳膊,緊緊摟住了昭衡帝的脖子。
    她力氣不小,水仙只得抱著她往昭衡帝的方向送。
    永寧成功被昭衡帝抱過去,小臉埋在他頸窩里,帶著奶香氣的聲音帶著哭腔。
    “父皇不走……不去……”
    昭衡帝一愣,隨即失笑,輕輕拍著女兒的背:“永寧乖,父皇很快就回來。”
    水仙也柔聲哄道:“永寧快松開父皇,父皇有正事要辦。”
    然而,永寧卻像是被什么嚇到了一般,非但不松手,反而越抱越緊,小嘴一癟,毫無預兆的“哇”一聲大哭起來。
    奶娃娃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瞬間打濕了昭衡帝的衣襟。
    “不去……父皇不去……哇!”
    她哭得撕心裂肺,小身子一抽一抽的,那哭聲里帶著一種執著的依戀,不似平常的撒嬌耍賴。
    水仙看著有些反常的女兒,心中難免不安。
    難道,連稚子都隱隱感知到了慈寧宮那邊潛藏的危險嗎?
    她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又看向面露無奈卻并未深思的昭衡帝,一股強烈的沖動幾乎要讓她開口阻攔。
    可她知道,她不能。
    沒有任何證據,僅憑前世的記憶,如何能阻止一國之君去探望生病的母親?
    盲目阻攔,只會引來猜疑。
    她只能強壓下翻涌的心緒,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加入哄勸的行列。
    “永寧乖,不哭了,父皇是去看皇祖母,是去盡孝心,是好事情……”
    昭衡帝見女兒哭得可憐,心中微軟,但行程已定,無法更改。
    他耐心地哄了又哄,最后幾乎是半強制地將永寧的小胳膊從自己脖子上解開,交給了旁邊的水仙。
    永寧一到水仙懷里,哭得更是驚天動地,小手還朝著昭衡帝的方向使勁伸著。
    昭衡帝看著女兒淚汪汪的小臉,又見水仙眉宇間化不開的憂色,只當是女兒太過黏人,再次溫安撫。
    “仙兒莫憂,朕會小心。照顧好孩子們,等朕回來。”
    說罷,他不再猶豫,轉身登上了御輦。
    “起駕——!”
    太監尖細的唱喏聲響起,儀仗緩緩啟動,朝著慈寧宮的方向而去。
    水仙站在原地,望著那漸行漸遠的明黃儀仗,懷中還殘留著女兒方才驚恐的顫抖。
    初冬的風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送走昭衡帝,水仙心神不寧地回到禮和宮正殿。
    那股不安感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如同陰云般越聚越濃。
    她陪永寧玩耍了會兒,好不容易等孩子情緒重新穩定,困得被乳母抱走。
    水仙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定定神,淑兒和銀珠便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面色皆是一片凝重。
    淑兒低聲道:
    “娘娘,奴婢方才去太醫院尋裴先生,卻被告知……裴先生自前日傍晚出宮歸家后,至今未歸,也未向太醫院告假。”
    水仙端著茶盞的手猛然一頓,她下意識將那茶杯重新放在案幾上。
    銀珠緊接著稟報。
    “奴婢按娘娘之前的吩咐,傳信出宮,讓周硯周掌柜去查探裴先生可能去的地方和接觸的人,但……目前尚無任何消息傳回。”
    水仙輕抿唇瓣,心中有些不安。
    裴濟川行事向來謹慎周全,絕不可能無故失蹤,更不會不告假。
    此事,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