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乾清宮內殿彌漫著淡淡的安神香氣息。
    水仙有孕后,身子倒是沒什么問題,可一直提不起勁。
    昭衡帝看她神色疲憊,說什么都要讓裴濟川過來給她看看。
    水仙端坐在桌旁,晨光為她蒼白的面容鍍上一層淺淡的金色,睫羽低垂,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緒。
    裴濟川垂首靜立一旁,待水仙伸出手腕,才上前一步,將一方素白的絲帕輕輕覆在她腕間,小心翼翼地搭上脈搏。
    殿內安靜得能聽見更漏滴水的聲音。
    昭衡帝并未像往常一樣去前殿處理政務,而是坐在不遠處的圈椅上,手中拿著一卷書,目光卻時不時落在水仙的身上。
    裴濟川凝神診脈,沉吟片刻,抬眼看向一旁的昭衡帝,欲又止。
    “如何?”
    昭衡帝放下書卷,“皇后鳳體可還安好?胎象是否穩固?”
    裴濟川收回手,后退一步,恭敬地躬身回稟:“回皇上,回娘娘。娘娘脈象總體平穩,龍胎亦算安固,并無大礙。只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只是……脈象之中,肝氣略有郁結不舒之象,心脈稍顯沉滯凝澀。”
    “孕中女子本就氣血運行與情緒波動異于常時,若長期心境不暢,肝郁氣滯,恐……恐于安胎靜養無益,亦會損耗娘娘自身元氣。”
    水仙緩緩收回手,指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面上卻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有勞裴太醫費心本宮知道了。”
    她的聲音平靜,仿佛裴濟川所說的“思慮過重”與她全然無關。
    昭衡帝揮手讓裴濟川退下,殿內只剩下帝后二人。
    他起身,走到桌旁坐下,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水仙擱在膝上的,微微發涼的手。
    她的手總是微涼,但此刻,那涼意仿佛透進了他的掌心。
    “仙兒,告訴朕,可是宮中還有什么事讓你煩心?”
    昭衡帝對待她,頗為小心翼翼,充滿了疼惜。
    “還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惹你不快了?或是……朕哪里做得不好,讓你心中不快?”
    水仙的手指在他掌心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隨即緩緩抽回。
    她抬手,理了理并沒有絲毫凌亂的衣袖,動作慢條斯理。
    “臣妾無事。”
    她終于抬起眼,看向昭衡帝。
    “大約是如裴太醫所說,孕期難免容易多想,情緒起伏不定罷了。皇上日理萬機,不必為臣妾這些微末小事掛心。”
    那笑容端莊,柔順,卻像一層精致的冰殼,將所有的真實情緒都封凍在內。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有些發悶,有些疼。
    他沉默地看著她,良久,沒有再追問。
    他知道,有些話,她不想說,問也問不出來。
    昭衡帝伸手,輕輕拂開她頰邊一縷碎發,指尖觸碰到她光滑柔嫩的肌膚,動作極盡溫柔。
    “既如此……總是悶在宮里也不好。朕看你近日精神倦怠,不如……朕陪你出去散散心?就我們,帶著孩子們,可好?”
    他的語氣帶著商量的意味,眼神里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
    此時此刻,身為高高在上的帝王,卻仿佛一個初開情竇,想要討好心上人的少年。
    水仙看著她,猶豫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
    御書房內。
    昭衡帝負手立于巨大的窗前,望著窗外被烈日曬得有些蔫然的樹葉,背影透著幾分罕見的擔憂。
    暗衛統領如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后,單膝跪地:“皇上。”
    “起來。”昭衡帝沒有回頭,聲音低沉,“皇后近日……不快樂朕能感覺到。”
    暗衛首領垂首,不敢接話。
    帝后之事,豈是他能置喙。
    昭衡帝緩緩轉過身,燭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
    “三日內,朕要帶皇后與三位皇子公主,微服出宮,在京郊散心。不要儀仗,不要驚動地方,只要安全。”
    他走到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前,展開一幅詳細的京郊地形圖,指尖劃過幾處被朱筆圈出的地點,“這里,翠微山,此時山澗清涼,瀑布可觀。此處,青嵐別苑,后山的荷塘應已花開……”
    昭衡帝細數著親自規劃的路線,繼續道:“沿途護衛,落腳休憩之處,你親自安排,挑選最精銳可靠之人隨行,務必做到萬無一失,絕不容有半分差池!”
    “是!屬下遵命!必不負皇上所托!”
    暗衛首領沉聲應道,躬身退了出去。
    書房內重歸寂靜。
    昭衡帝獨自在案前站了許久,目光落在案頭一方水仙常用的端硯上。
    這塊硯臺,自水仙有孕后,她已經許久未用過了。
    他伸手,指腹緩緩摩挲過冰涼光滑的硯面,腦海里閃過她平日在此練字時的倩影。
    “仙兒……”
    他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清晰,又帶著無盡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