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
太白金星指尖微不可察地掠過袖中,
那卷以九天云錦織就的蘊著無上權柄的天旨,
心頭頓時一片雪亮——大天尊那深不可測的心思,
他已揣摩明白了七八分。
他強壓下心頭那點翻涌不休的酸澀滋味,
整了整神色,朝眼前的牛犇,開口道。
“真君重情重義,即便榮登天闕,亦不忘發妻幼子,
此等品格,實乃三界楷模,令我輩仙僚由衷欽佩。”
他語速平穩,繼續為這頂高帽添磚加瓦:
“且真君自飛升以來,所為皆乃大功德之事。
先是雷霆手段,懲戒那罪孽深重的魔家兄弟;
后又仗義出手,助三太子脫困,
一舉挽回我天庭傾頹之威儀。
此等功績,堪稱無量。
真君既已功德無量,想必家中賢眷,
亦是個個德才兼備、品性高潔、鐘靈毓秀之輩。”
.......。
說到此處,太白金星話音下意識地一頓。
作為天庭資深老臣,
他對下界西游之劫的進程可謂是了如指掌。
那紅孩兒……,
那可是個橫行號山、勒索土地山神、
強收“常例錢”的混世小魔王!
如今卻要他將這一家子,
夸成品性高潔、德才兼備之人?
一念至此,他只覺面皮發燙,
內心尷尬得幾乎要找個縫鉆進去。
“奎牛道友啊,”
他在心底瘋狂吶喊,
“老道我今日為了你,
可是把這億萬年來修持的臉面全搭進去了!
這般指黑為白、顛倒是非,
實在太考驗仙德操守了!
只求天道老爺明鑒,
萬萬莫要降下紫霄神雷,
劈我這違心老兒啊!”
他強行穩住幾乎要崩裂的道心,
重新做完了艱苦卓絕的心理建設,
這才將那股子老臉發燙的感覺勉強壓下,
繼續朗聲開口:
“既然如此,
真君何不效法古之先賢,舉賢不避親,
將諸位家人一并舉薦于天庭,授以仙箓神職,
共同護佑三界安寧呢?
如此,一則人盡其才,二則家庭團圓,
豈非一樁流傳三界的佳話美談?”
.......。
太白金星話音甫落,
整個南天門先是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旋即,仿佛一滴冷水墜入滾油,轟然炸開了鍋!
周遭列隊的仙官、巡守的天將、
乃至路過駐足的各路神仙,
無不面露驚愕,交頭接耳。
“我……我沒聽錯吧?
天庭的仙官神位,何時變得如此易得了?”
“如今可是西游劫起之時,
非是當年封神大戰那般缺人的光景了!
現如今,便是最底層的土地、山神,
也需查遍三代根腳、驗明功德善惡,
最關鍵的是……得有天大的門路和跟腳!”
“可如今太白老星君竟親口建,
讓西牛賀洲那幾位……,
名聲在外的‘大妖’上天為官?
這可是堂堂正正的天庭敕封!
多少金仙、真仙苦熬萬年、積攢功德,
眼巴巴望著都輪不到的肥缺美差啊!”
.......。
眾仙此刻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皆是一副“老星君您昨日是不是,
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多飲了幾杯瓊漿,
以致醉意未消,在此說起胡話了?”的難以置信的模樣。
人群之中,
千里眼與順風耳這兩位消息最是靈通的兄弟,
更是互相使了個眼色,
一個猛掐自己大腿,一個死命擰自己胳膊,
疼得齜牙咧嘴,
才勉強將那股即將沖口而出的爆笑,
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哥哥誒,快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夢吧?
星君這夸的是牛魔王一家?”
“賢弟,為兄也懷疑自個兒的耳朵出了毛病!
那一家子的‘光輝事跡’,
咱們兄弟可是如指掌!
紅孩兒那小霸王且不說,
那鐵扇公主的芭蕉扇扇飛過多少過往客商?
玉面狐貍精的積雷山,
又吞了多少不懂事的過往客商?”
“把老星君方才那番話反著聽,
怕是才接近真相!”
“嘖嘖,老星君今日這般昧著良心說話,
怕是收了不少好處吧?
不然何至于此?”
......。
兩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目光之中充滿了戲謔和一絲“我懂的”的調侃。
這目光,
氣得太白金星差點當場道心失守,直接破防!
“你當老道我愿意給這奎牛一家當吹鼓手、做托兒啊?!”
他內心已是淚流滿面,哀嚎不止,
“這分明是大天尊的法旨就壓在我頭頂!
-->>君命難違,君命難違啊!”
“不就是宣個旨、走個過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