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天,是蘇念這輩子過得最熬人,又最快的七十二小時。
說熬人,是每分每秒都像在熱鍋里煎著。
她把自己反鎖在宿舍,手機調了飛行模式,充電線扔在桌角,屏幕黑得像塊死疙瘩。
室友敲門喊她吃飯,她只敢隔著門板含糊應句“不餓”,連門都不敢開——怕一開口,就把藏在心里的秘密漏出去。
桌上的外賣盒堆了兩個,早上點的粥早涼透了,勺子插在里面,邊緣結了層薄薄的白膜。
她就坐在書桌前,對著空白文檔發呆,光標在屏幕上閃啊閃,像在催她揭開那些爛在心底的疤。
前世的事一樁樁冒出來:跟狐朋狗友混酒吧時的虛榮,把李將來送的紀念日禮物隨手扔在抽屜里的不在意,被渣男幾句“我養你”哄得暈頭轉向、非要離婚的蠢樣,還有被渣男騙光積蓄后,在出租屋里啃泡面的慘狀……
最后是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化療后掉光的頭發,還有靈魂飄在半空時,看見李將來站在她墓前的樣子——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站了好久,連肩膀都繃得發緊,卻沒掉一滴眼淚,比哭還讓人心疼。
這些事像沉在海底的爛東西,被撈上來時帶著腥氣的海水,澆得她渾身發冷。
半夜驚醒時,后背全是冷汗,摸黑摸手機,屏幕亮都沒亮過,可枕頭邊總像能聞到李將來身上的皂角味——
明明宿舍里只有洗衣粉的淡香,她卻越聞越慌。
說快,是真開始敲字時,倒像把堵在喉嚨里的石頭吐了出來。
她沒敢美化,也沒敢隱瞞,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似的,敲下自己當初怎么鬼迷心竅,怎么把真心當垃圾,怎么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每敲一個字,手指都在抖,心像被針扎似的疼,可疼完了又松快——
原來那些她不敢碰的傷疤,早就在心里結了痂,只是需要個機會,把膿水擠出來。
這三天,李將來沒發一條消息,沒打一個電話。
他沒打擾她,可蘇念總覺得他就在旁邊——他的等,像塊沉底的石頭,壓得她慌,卻又奇奇怪怪地給她撐著勁。
她知道,他在等她過去,或者……徹底躲開。
第三天傍晚,天染成了橘紅色,像潑了碗熱糖水,把宿舍樓的影子拉得老長。
蘇念關了文檔,給那份寫滿兩世血淚的“自白”加了密,沒打印——有些話,必須看著他的眼睛說,少一個眼神都不行。
她翻出衣柜最底下的白毛衣,上面還沾著上次去銀杏林蹭的葉渣,拍了兩下沒拍掉,干脆不管了。
往身上一套,揣著手機就往外走。
手心攥得太緊,把手機屏幕都捏出了汗,走到宿舍樓下時,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好像這樣,就能把那些不堪的過去留在身后似的。
她提前半小時到了銀杏林。
夕陽把葉子照得金閃閃的,風一吹,幾片葉子打著旋兒往下落,可林子里靜得很,不像上次那么熱鬧,連鳥叫都沒了。
地上的落葉鋪得厚,踩上去軟乎乎的,沒聲音。
蘇念找了棵最粗的銀杏樹靠住,樹干糙得硌后背,可只有這樣,她才敢穩住發顫的腿。
她摸出手機看了好幾次,時間過得慢得像蝸牛爬。
遠處宿舍的燈一盞盞亮了,橘黃色的光透過樹葉縫照進來,在地上投出碎碎的影子,看著有點晃眼。
直到最后一抹橘紅被地平線吞掉,天慢慢黑下來,林子里開始發暗時,那個熟悉的身影才出現在小徑盡頭。
是李將來。
他穿了件深色外套,拉鏈拉到胸口,雙手插在口袋里,走得穩,一步一步朝她過來。
臉上沒什么表情,可走近時,眼風在她蒼白的臉上停了會兒——那眼神里藏著點沉,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像在擔心她隨時會跑。
他在她面前一步遠站定,沒說話,就那么看著她。
月光慢慢爬上來,照在他臉上,能看見他睫毛的影子,長而密,垂下來時,遮了點眼里的情緒。
蘇念深吸了口氣,迎上他的目光,聲音有點干,像被砂紙磨過似的,卻很清楚:“李將來,謝謝你給我時間,也謝謝你來。”
李將來沒搭腔,只輕輕點了點頭,下巴動了動,算應了。
他的手還插在口袋里,蘇念能看見他指尖在布料上輕輕蹭了下——好像也在緊張。
蘇念低下頭,手揪著毛衣下擺揉來揉去,把布料都揉皺了,才慢慢開口:
“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聽著像瞎編,甚至有點臟,你說不定會覺得我瘋了,可每句都是真的。”
她頓了頓,攥緊了手,指甲掐進掌心,借著那點疼給自己鼓勁。
>>然后猛地抬頭看他,眼睛亮得嚇人,像要去打架似的:“我……死過一次。”
這話一出口,林子里更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