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轉身離開,走出一段距離后,他停下腳步,從口袋中摸出那枚溫潤的五帝錢。
他回頭望向那座依舊人聲鼎沸、燈火通明的廟宇,目光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里面那尊被虔誠祭拜的蛇形神像。
他口中低聲念誦著無人能聽清的卦辭,將銅錢輕輕向上一拋。
銅錢在空中翻轉,反射著遠處供氣的紅光,落下時,卻恰好卡在了幾根堅韌的雜草中間。
它既不是完全的正面朝上,也不是完全的背面朝上,而是以一種微妙的傾斜角度停滯住了。
仔細看去,那傾斜的角度,似乎是正面露出的部分更多一點。
陸離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結果,幾縷鬼發悄然探出,靈活地卷起那枚被卡住的銅錢,收回手中。
他回到儺婆擺攤的地方,那里已經排起了不短的隊伍。許多被儺婆那奇異外貌吸引,或是自覺近來時運不濟、心神不寧的村民,正圍著她七嘴八舌地訴說著自己的困擾。
陸離懶得擠過去,鬼發在樹枝上一扯,身形輕飄飄地翻上了一棵大樹的粗壯枝丫,盤膝坐下。
在他的視野中,這些求問者身上那些很淡的“病氣”、“晦氣”、“死氣”,其實早在參與這場熱鬧廟會,處于土地神蒼游的庇護范圍內時,就被那祥和愿力沖刷得干干凈凈了。
他們此刻來求問,更多的只是求一個心安,需要一個權威的“高人”來確認自己的無恙,或是傾聽他們的焦慮。
儺婆姜青槐顯然不具備陸離這樣洞察諸氣的陰陽眼,也感知不到土地神的具體存在,但她憑借經驗,大概也能看出這些人并無實質邪祟纏身。
她并未點破,而是選擇了一種更溫和的方式。
她在那小小的攤位前,再次跳起了那段充滿神秘韻味的儺舞,姜云泥則在一旁搖動著銅鈴,配合著婆婆的節奏。
舞蹈并不長,卻充滿了儀式感。
待儺婆停下,周圍圍觀的人群紛紛叫好鼓掌,大多只將其視為一種助興的民俗表演。
但也有心誠者,會恭敬地在她們放在地上的碗里,放入一些硬幣或小額紙鈔。
在陸離的眼中,這些因為心懷感激與信任而付出的錢幣,上面都附著上了一層極其微弱的人氣。
這些錢幣本身,已然帶上了一絲微末的驅邪祈福的效果,雖然微弱,但聊勝于無。
陸離就這么靜靜地在樹上待到深夜,廟會逐漸散去,燈火闌珊,人群散盡。
他才如同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從樹上飄落而下。
在他落下的瞬間,那頭雙眼泛著朱砂紅光的紙牛憑空出現,讓他穩穩地坐在寬闊的牛背上。
下方的儺婆似乎早有察覺,她抬頭看了一眼樹上的陸離,點了點頭,開始默默收拾攤位上道具法器。
姜云泥也乖巧地去將毛驢牽了過來。
陸離心念一動,素白的鬼氣彌漫而出,籠罩了地面的一些散落垃圾和枯枝敗葉。
那些雜物在《白素衣》力量下,迅速紙屑化,然后又重新凝聚、組合,竟眨眼間化作了一個簡陋的素白紙板車,車轅自然地套在了紙牛的身后。
姜云泥看著這憑空造物的“神仙手段”,眼中充滿了敬畏。
陸離操控鬼氣,如同薄霧般籠罩了自己、紙牛、板車以及儺婆師徒,形成了一個簡單的視覺干擾。
若有普通人無意間瞥見,也只會覺得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什么模糊的影子,絕不會清晰地看到一頭詭異的紙牛拉著車這種驚悚景象。
儺婆和姜云泥將行李放上紙板車,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
紙板車比看起來要穩固得多。
陸離坐在紙牛寬闊的背上,輕輕一拍牛頸。
紙牛邁開沉穩而無聲的步伐,拉著身后的板車,載著三人,踏著月色,朝著安順市的方向,緩緩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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