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乎乎的,還有他身上的味兒——像曬過太陽的干草,又像灶膛里煨過的木頭香,踏實得讓她想哭。
怪了,剛才背后那陣陰風,怎么一裹上這件衣服,瞬間沒了?
她正胡思亂想,心里還惦記著家里事兒——要是在家,這時候早該幫姐姐刷鍋擦碗了,哪能躺這發呆?
她悄悄挪過去,挨著李尋坐下,小聲問:“尋哥……老叔那天帶我們去你面前,讓你挑一個當媳婦,你第一眼……會選誰?”
李尋順手又丟根柴進火堆,火星子“噼”地炸開,他隨口答:“還能選誰?當然是你姐。”
“憑啥呀?!”她瞬間炸毛。
她跟姐姐除了年紀小一歲,臉蛋、身段哪點不如?她還愛笑、會撒嬌,姐姐那木頭人樣有啥好的?
李尋回頭,捏了捏她鼓起來的包子臉:“憑你太小啊,回來能干啥?幫人縫衣服?煮飯?還是蹲灶臺邊等嫁人?”
她一愣,臉唰地紅了。
……這人就不能想點正經的嗎?
憋了兩秒,她眼睛一亮:“那……如果我和姐姐一樣大,你就選我了對吧?”
李尋直接抬手,“嘣”一下彈她腦門。
“你們倆同歲,誰叫誰姐?你叫她姐?她叫你姐?那不亂了套?”
“……哦。”
她一愣,傻了。
對啊,要是同歲,那她豈不是……得喊姐姐“姐姐”?那不就成姐了?自己反而變小的?
她正腦補自己當姐姐后怎么欺負秀秀,突然一拍腦門——哎不對!
她本意是想問“你會選誰”,咋被他帶溝里去了!
“哎呀,別管那些!你就說,要是我們都一樣大,你選誰?”
“還是你姐。”
“啊——憑什么啊!”
她徹底泄氣,耷拉下腦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怎么不管啥時候,在他心里,自己永遠差一截?
李尋悠悠道:“你姐賢惠,知冷知熱,像正經人家養出來的姑娘。”
“那我呢?我呢?!”她眼睛都亮了,像在等夸獎。
李尋摸了摸下巴,眼尾一挑,笑得賊壞:“你?你是那種能把灶臺掀了、狗都追著跑的瘋丫頭。”
“李尋!!!”她跳起來,臉通紅,“我也會賢惠!我也會懂事!我……嗚嗚嗚……”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誒誒誒!我錯了我錯了!”他手忙腳亂捂她嘴,“逗你玩呢,別哭啊!真沒那意思!”
他心里直罵自己嘴欠——這下玩脫了。
—
第二天清早。
秀秀一睜眼,沖到窗邊猛拉開布簾——
雪,停了!
昨兒那鋪天蓋地的白,如今只余薄薄一層,屋頂上、樹枝上,像撒了糖霜。
她長舒一口氣:“好家伙,能走了。”
她家男人本事大,這雪一停,用不了半天,準能把人領回來。
她盤算著,先把屋子收拾利索,熱鍋燒水,等他們回來,一碗熱粥,一碟咸菜,正好暖胃。
剛彎腰去搬柴火,一抬眼——
一群人,正朝她家門這邊走來。
屯子通公社的大路,必須從她家門前過。她以為是趕路的,還在想:這鬼天氣還出門?真不怕凍成冰坨子?
可那伙人,走著走著,竟拐進了她家的小道。
為首的那人——
灰頭土臉,眼神陰鷙,嘴角還掛一道舊疤。
不是胡友志,是誰?
她渾身一僵,鞋都沒穿好,赤腳就往里跑,邊跑邊喊:“林青!胡嫂子!快出來!胡友志帶人來了!”胡友志一抬眼,看見地方到了,立馬湊到旁邊那哥們兒耳邊,噼里啪啦倒了一堆苦水:
“那王八蛋有點底子,昨兒個我陰溝里翻船,被他打得跟狗一樣,臉都丟盡了!今兒個特地把你叫來,幫我討回這個公道!”
站他身邊的張有才眉毛一揚,掂了掂手里拎著的家伙,咧嘴一笑:
“老胡你放心,這地界兒是我罩的。誰敢動你,哪怕他長了三頭六臂,今天我也讓他爬著出去!”
“哎喲老張,還是你講義氣!”胡友志立刻勾上他肩膀,笑得一臉諂媚,“等我回家,跟老爺子提一嘴,讓他去你爹跟前吹吹風。你要真升了,我這臉面也跟著有光!”
“得了吧!”張有才揮揮手,一臉不耐煩,“咱倆誰跟誰啊?扯那些虛的干嘛!先干正事!敢欺負我兄弟,這不是找死是啥?”
話說到這份上,張有才心里早有數——今兒非得露一手不可。
這北大荒荒得連鳥都不拉屎,能調回城里,比發筆橫財還強。
他扭頭沖胡友志身邊那個小跟班一瞪眼:“去,把那縮頭烏龜喊出來!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動我兄弟!”
張有才身后倆人,背上全背著槍。那小跟班一看,立馬挺起腰板,鼻子都快翹上天了。
再能打能頂個屁用?還扛得住槍子兒?
他大搖大擺走到昨兒撞壞的院門口,扯著嗓子喊:
“喂!姓李的!昨兒個不是挺橫嗎?今天咋縮屋里當縮頭烏龜了?是不是怕咱們手里真家伙了?不敢露頭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