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李學武擺手,往身后一指,“你瞅瞅,這幾個穿大衣的同志,是武裝部派下來的。”
李尋一愣,順著那幾個冷臉漢子的視線往后瞟,心里咯噔一下。
“前天咱屯子那幾個知青——周成、胡友志他們,上山打獵,到現在連個屁影都沒見。我昨天報了上去,上面今天就派人來了,說幫忙找人。”
這話一出,屋里瞬間像被人掐了脖子。
林青手里的碗差點摔地上,秀秀直接縮進了墻角,白璐眼睛瞪得溜圓,嗓子一緊:“等等——你是說,胡友志他們,前天就進山了?到現在……兩天兩夜沒回來?”
“哎喲,白知青也在啊!”李學武搓著手,笑得跟剛啃完玉米棒子似的,“我哪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前天借了四桿槍,我尋思是武裝部的人,就給了。結果人影都沒了。我帶著幾個后生滿山轉悠,雪都快埋到膝蓋了,啥也沒找著,這才上報。”
白璐腦門嗡的一聲。
下雪了,兩個晚上啊。
山里頭零下二十度,樹縫里風像刀子,人擱那兒躺一宿,骨頭都能凍裂。
她嘴上罵過胡友志仗勢欺人,罵過張有才狗仗人勢,可他們畢竟一塊長大。
胡友志那老爹,老伴死得早,小兒子上個月才剛沒……這要是再……她不敢往下想。
李尋這時一臉懵懂地接話:“哎呀叔,那你們可得趕緊找啊!這么冷的天,人在山里頭,別說是人,狗都得凍成冰棍兒!”
李學武臉皮一抽,干笑兩聲:“唉,問題就在這兒……這雪路太難走,方向一迷,人就跟丟進針眼兒似的。那邊的路隊長聽說咱屯子有個打獵的好手……”他悄悄朝李尋努了努嘴,“就想請你帶個路,順道瞅瞅。”
李尋:“……”
他差點當場厥過去。
帶路?找自己親手結果的那幾個傻逼?
這不等于讓兇手帶警察去挖墳?
“叔!這……”
他剛想推脫,李學武眼神都快把地板燒穿了,死死盯著他,就差嘴上寫“閉嘴裝傻”。
可那叫路隊長的,卻一步跨過來,笑得和氣得能掐出蜜來:
“李尋是吧?我早就聽人說過你了。青山公社這幾年,就數你最有本事,山里頭的路你比自家炕頭都熟。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李尋扯了扯嘴角:“路隊長,真不是我推脫,今兒個我得陪林青姐她們上山,打點野物存冬糧。”
話音剛落——
“呵。”
一道脆生生的笑從旁邊飄過來。
一個穿灰夾克、頭發利落的姑娘斜眼看過來,下巴一抬:“別整那些虛的。你心里怕是巴不得他們全凍成臘肉,最好連骨頭渣子都被狼叼了,對吧?”
李尋:“……”
她咋知道?
這丫頭長得像根沒長開的竹竿,嘴皮子卻比獵刀還利。
“小陳!”路隊長猛一轉頭,臉都黑了。
“我說的不對?”小陳梗著脖子,火氣蹭蹭冒,“自從張有才那孫子來,武裝部成啥樣了?吃拿卡要、橫著走路,當自己是縣太爺?他那幫狗腿子,天天拿槍嚇唬老百姓,還說啥‘上面有背景’——背景能當飯吃?”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要噴到李尋臉上:“要我說,這幫人凍死在山上,那是老天爺給的報應!活該!”
路隊長一手扶額,另一只手偷偷掐了自己大腿——
這他媽哪是助手?簡直是行走的高壓電!
上面派來這幫“人才”,他每天都在懷疑人生。
特別是這小陳,眼里揉不得沙子,見了不平就要罵,罵完還覺得全世界都欠她一朵小紅花。
路隊長擺擺手,語氣有點沉,“行了,別啰嗦了。你別忘了,胡友志和張有才兩個人是啥來頭?不管活著還是死了,咱都得把人找到。剩下那檔子事——往上匯報、動用資源、壓場面,那都不是咱能操心的。”
小陳一看隊長臉色不對,立馬閉了嘴,不敢再吭聲。
路隊長呼出一口白氣,才轉過頭,對著李尋小聲說:“李尋,我知道你跟他們有點過節。但人命關天,咱不能見死不救。你要是能幫一把,等事兒辦妥了,我親自給你張羅,多少有點補償,不讓你白忙活。”
“那個……”李尋搓著手,干笑兩聲。
人家進門沒吼沒罵,禮數周到,話也說得漂亮,他反而被堵得啞口無——拒絕吧,顯得不講人情;答應吧,心里又憋得慌。
正發愣,眼睛一掃,瞅見路隊長旁邊老叔,靈光一-->>閃。
“哎喲路隊長,您也知道,那幫人動手打的是我媳婦兒!一巴掌抽得我媳婦兒臉都腫了!現在要我去救他們?我心里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啊!要不這樣——您讓我老叔帶你們上山?”
他咧嘴一笑,順嘴就來:“我老叔可了不得,當年跟我爺爺一起進山打野豬,十里八溝的路,他閉著眼都能摸準。我?嘖,我從小就在村后頭那片林子轉悠,再遠的山,我連影兒都沒見過!”
這話一出,旁邊的老叔——李支書——臉當場就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