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歐陽旭不僅沒有在牢獄中遭受屈辱,反而憑借過人的智慧與膽識,將前來威逼的欽差尹楷瑞、安撫使周世宏、常平使李文翰三人說得啞口無、灰頭土臉后,趙盼兒和顧憐煙、顧凝蕊三人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實實在在地松弛下來。
一股難以喻的驕傲與自豪感,如同溫暖的泉水,悄然浸潤了她們的心田。
趙盼兒的美眸中閃動著明亮的光彩,那是為心上人的卓絕不凡而生的光彩,顧氏姐妹的嘴角也微微上揚,眼中流露出與有榮焉的欣慰。
同時,趙盼兒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宦海風波險惡,人心叵測,但終究還是存有像閔誠這樣,身處微末、卻明辨是非、堅守道義、知恩圖報的忠義之士。
這讓她在憂心之余,也對人性與世道多了一份溫暖的信心。
整理了一下心緒,朝著閔誠鄭重地斂衽一禮,語氣真誠而客氣地答謝道:
“今日之事,多虧了閔獄頭仗義援手,冒險傳訊,這份情誼,趙盼兒銘記于心,多謝了。”
閔誠見狀,急忙側身避開,連連拱手回禮,神態恭敬而誠懇:
“娘子您太客氣了,折煞在下了!這都是在下的本分,實在當不得謝。”
他的臉上神情真摯。
“歐陽御史是真正為國為民、兩袖清風的好官,是活人無數、功德無量的活菩薩!”
“在下雖只是個卑賤的獄頭,見識淺薄,但也長著眼睛和心,看得明白,聽得清楚。”
“歐陽御史來江南西路所做的一切,樁樁件件,無不是在為民請命,為這天下蒼生謀一份福祉與安寧!”
“這樣頂天立地、心懷萬民的大官人、真君子,在下打心眼里敬服,也絕不愿看到他這樣的人物,蒙受不白之冤,遭遇任何不測!”
說到動情處,閔誠的聲音有些激動,他拍了拍自己并不算厚實的胸膛,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底層小吏罕見的豪氣與擔當:
“娘子您盡管放心,只要在下還在府衙牢獄當一天差,只要這把骨頭還能動彈,在下就敢拍著胸脯保證,絕不會讓宵小之輩有機會在牢中暗害歐陽御史,定會竭盡全力,護得御史大人在牢中周全!”
說到這里,頓了頓,想起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尚未完全達成,又趕忙補充道:
“對了,娘子,您可有什么話要帶給歐陽御史?或是有什么東西需要在下轉交?比如換洗衣物、被褥、或是些吃食?”
“牢中清苦,御史大人定是不習慣的,您只管交給在下,在下定當設法妥妥帖帖地轉交到御史大人手中,絕不會有差池!”
考慮得頗為周到,顯然是真切地為歐陽旭著想。
趙盼兒一聽,心中更是大為感觸,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澀涌上心頭。
她立刻想到,自己旭郎被突然下獄,定然來不及準備什么,牢獄之中陰冷潮濕,飲食粗劣,旭郎身子骨雖強健,但連日救災本就辛勞,哪里經得起這般折騰?
她當即點頭,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
“閔獄頭考慮得周全,真是多謝了,還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給旭郎準備一些他平素愛吃的、易于存放的吃食,另外再取幾件厚實些的干凈衣裳和薄被褥,免得他在那陰冷地方夜里受凍,著了風寒。”
她心思細膩,立刻想到了最實際的需求。
說完,她轉身對侍立一旁的顧憐煙、顧凝蕊姐妹吩咐道:
“憐煙,凝蕊,你們幫我好好招待一下閔獄頭,請他去廳中稍坐,用些茶水。”
顧憐煙和顧凝蕊姐妹聞,立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想法,她們也想為官人做些什么。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兩人都搶著開口:
“娘子,讓我去準備吧!”
“娘子,您歇著,這些事交給我們!”
她們都怕趙盼兒憂心過度,再親力親為準備這些瑣事會累著。
然而,趙盼兒卻輕輕搖頭,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
“不必了,這些我來就好,旭郎的口味和習慣,我最清楚。”
照顧歐陽旭的飲食起居,早已成為她生活中最自然、也最愿意親力親為的一部分,尤其是在這種擔憂牽掛的時候,親手為他準備東西,似乎能稍稍緩解心中的焦慮。
她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已然是準備動手的模樣。
顧憐煙和顧凝蕊見趙盼兒態度堅決,知道拗不過她,相視一眼,只得無奈地放棄。
兩人轉身,準備按照吩咐去招待閔誠。
閔誠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對這位歐陽娘子的賢惠與深情更是敬佩。他連忙笑著擺手,態度謙遜:
“二位姑娘不必麻煩了,在下不過一介粗鄙之人,哪里需要特意招待?”
“站在外頭等著便是,二位姑娘還是快去幫娘子吧,準備東西瑣碎,多個人搭把手總是好的。”
閔誠很是識趣,說完便主動后退幾步,站到了院落靠近門廊的角落,表示自己在外頭等候即可,既避免了尷尬,也給了她們方便。
顧憐煙和顧凝蕊見閔誠如此通情達理,主動避嫌,行為舉止坦蕩自然,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徹底消散了。
姐妹兩人再次對視一眼,顧憐煙眼中帶著了然與肯定,給了妹妹一個“你看,我說他不是壞人吧”的眼神。
顧凝蕊接收到姐姐的眼神,回想起自己方才持劍相向的沖動,俏臉上不由地泛起一絲慚愧,微微點了點頭。
表示自己確實是關心則亂,過于緊張了。
隨后,姐妹倆不再猶豫,快步走進屋內,去給趙盼兒打下手幫忙。
雖然趙盼兒說要親自準備,但她們可以在旁遞遞東西,收拾一下,總能分擔些。
就在這時,一直守在廂房里照看昏睡中宋引章的孫三娘,隱約聽到外頭似乎有說話聲和動靜,心中記掛,便輕輕掩上房門,走了出來。
她來到正房這邊,見趙盼兒和顧氏姐妹都在忙碌,不由一愣,走到趙盼兒身邊,憨厚樸實的臉上帶著關切,低聲問道:
“盼兒,方才……是來了什么人嗎?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她雖不如顧氏姐妹機敏,但直覺告訴她,似乎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趙盼兒正挽著袖子,在廚下利落地準備著食材,臉上帶著這些時日來難得的輕松與隱隱的喜色。
見孫三娘詢問,她一邊熟練地處理著手中的活計,一邊將方才閔誠前來傳話的事情,簡明扼要地對孫三娘解釋了一番,著重說了歐陽旭在牢中無恙,甚至智駁三官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