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如墨般濃稠，將殘破的林家村徹底吞沒。

林家之中無論男女老少，包括驚魂稍定但依舊沉默的林驚霞，和依偎在她身邊依舊眼中帶淚的林小小。

都默默聚集到了剛剛經歷大火勉強修繕好，還散發著淡淡焦糊味和新鮮木材氣味的祠堂前。

新鋪的石板縫隙里，仿佛還滲著前幾日激戰留下的未能洗凈的暗紅血痕。

幾盞昏暗的風燈掛在檐下，在夜風中搖曳，將人們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明明滅滅，更添幾分肅殺。

祠堂前空地上，幾個面如死灰，抖如篩糠的修士被林靈狂等幾個健壯族人死死按著，跪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

正是那幾個死心塌地跟隨大長老林成海在最后關頭仍執迷不悟的族人。

林驚羽給過他們機會，可惜他們根本沒把握住。

林軒獨自靠在一根粗大的門廊柱子陰影里，閉著眼。

白天在絕境之中，被仇恨和絕望驅使，斬向林成海時那股一往無前的決絕與兇狠。

仿佛被這沉沉的黑夜吸走了，此刻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難以說的巨大茫然。

手刃仇敵的快感早已消散，活著，似乎比在絕望中轟轟烈烈地死去更讓人感到沉重和不知所措。

本來以為所有人都要死，所以就沒有想過更多。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好了起來。

不管怎么說他殺了人，作為一個非林家血脈之人，斬殺了林家嫡親之人。

即便有林驚羽的承諾，他又該如何自處？

其他林家之人會怎么看他，這些問題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祠堂前空地上人頭攢動，竊竊私語聲如同低沉的潮水。

一些平日里受盡欺壓的底層族人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未來模糊的希冀，交頭接耳。

“我就說驚羽少爺不是池中之物，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當年他爹娘剛走那會兒，家里揭不開鍋，我還偷偷給他家塞過兩升靈谷呢！當時就覺得這孩子眼神清亮，跟別人不一樣！看，應驗了吧！”

“可不是嘛！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咱們這些天可是豁出命去，日夜輪班守著家主的小院，眼都不敢眨一下！

驚羽少爺親口許諾了，家主那能增產三成的‘寶貝’，優先用在我們幾家靈田里！這可是天大的好處！今年冬天，娃兒們能多吃幾頓飽飯了！”

“哼！前面跪著那幾個狗腿子，平日里跟著林成海那老狗狐假虎威，克扣咱們的分例，動輒打罵，活該有今天！看看他們那慫樣！”

“唉，祠堂燒了還能再修，人死了可就真沒了……只盼著以后啊，咱林家的日子能安穩些，別再動不動就被人堵門喊打喊殺，提心吊膽了……驚羽少爺……是咱們的希望啊……”

議論聲嗡嗡作響，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慶幸、期待、解恨、擔憂、迷茫……如同一幅底層修士掙扎求生的浮世繪。

不過從中可以看出，林家的底層修士，其實跟凡俗升斗之民差不多，只是想好好活著。

直到沉穩有力節奏分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嗡嗡的低語聲。

林驚羽和林靈山并肩走來，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

林靈山龍行虎步，氣勢沉凝如山岳。

林驚羽則步伐沉穩，面色平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