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開始。
久侯周徹不至。
“殿下忙軍務還未歸嗎?”朱龍詢問皇甫韻,面上帶著幾分笑意。
似乎白日的不快,早已散去。
帳外恰有人入,在皇甫韻身邊耳語數句。
皇甫韻輕輕點頭,即道:“已歸,正在更衣,讓我們先用宴,不必等他。”
“殿下身份尊貴,豈敢如此?”呼延賀蘭依舊客氣。
皇甫韻莞爾一笑,她先舉杯示意,而后送到嘴邊,飲了一口。
朱龍道:“既然如此,那就開宴吧!”
呼延賀蘭有些發愣。
“不必驚訝,她能代表周徹。”
隨著宴鐘聲響,蕭焉枝開口:“你是怎么安排的?”
西原等人,自然安排坐在一塊。
“我帶了五百王騎過來。”呼延賀蘭端著酒杯,以遮掩嘴型。
蕭焉枝眼中驚芒略閃,隨即道:“看來你們要坐不住了。”
“郡主見諒,我們不是不在乎二位安全。”呼延賀蘭嘆息:“而是韓問渠這幫人實在不頂用!不施些手段,只怕此前您的努力,都要付之東流……”
稍作緩和,他繼續道:“蒙您妙策,使并州先亂后反,才有這樣的良機出現。”
語中,一貫風采自信的呼延賀蘭,竟有幾分敬佩:“難道您甘心就此坐失良機嗎?”
蕭焉枝短暫沉默,隨后道:“周徹是個極復雜的人,千萬不要低估了他。”
“不敢低估。”呼延賀蘭點頭:“以力摧之,不求震懾住他,但求漢軍諸將生懼!”
蕭焉枝看了一眼坐在那的朱龍,聲音壓得更低:“朱龍世之名將,但已垂垂老矣,一心求穩……”
“殿下到!”
隨著一聲通報,一身金黃龍袍的周徹走入門中。
他戴冠束發,身姿修長,臉上笑如春風,豐神如玉。
“見過殿下!”眾皆起身。
周徹還禮、入座、舉杯。
客套之后,他開門見山:“并州局勢如烈火烹油,軍事一日都不可耽誤,若非呼延王子遠來,今夜是如何不敢耽誤軍機來開宴的。如有要事,還請直。”
很直接,呼延賀蘭也不拐彎:“兩國之間,大國之交,大夏又為天下禮儀之宗。我有一問,敢問殿下與太尉。”
“請說。”兩人道。
“你我兩國,可處交戰之間?”呼延賀蘭問道。
“夏原兩國,屢相征戰,但此刻確實不在交戰之間。”周徹笑道。
“既如此,我朝太子、郡主并使團眾人,也算不得俘虜?”
“自然。”朱龍點頭。
“既是如此,大夏盛情已久,太子郡主也在此耽誤多日,國中多有不安之語。”呼延賀蘭嘆了一口氣:“甚有人,貴國強行扣押太子郡主。”
朱龍笑而不語。
這是周徹的麻煩事,和他無關。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周徹嘆氣,道:“對于二位,我禮之甚厚,何來強扣之?”
“大夏的好客之心、六皇子的深情厚誼,我等已深有體會!”梁乙甫緊握酒杯:“只是客要走,主家便不必再留了。”
“絕無留客之意。”周徹面露無奈色:“只是并州突亂,實在放心不下,只能以大軍沿途護送。”
“殿下的好意,我朝感激不盡!”呼延賀蘭恭敬起身,道:“為護太子和郡主安全,我已領五百騎自南而來,自可護他們安全回國。”
“這……”周徹臉上,依舊有難色:“呼延王子是不知曉,眼下的并州實在太混亂了。單是這已拿回的上黨,便有散亂叛軍近萬人……只五百騎,恐難行!”
梁乙甫立馬接過話頭:“如殿下,我朝可差五千騎、乃至萬騎來迎。”
“太子說笑了!”王驥開口:“并州我國之土,怎能讓你朝鐵騎入關來?此番這五百騎突然不告入境,已是逾越!”
“事情特殊,還請見諒。”蕭焉枝冷冽的聲音響起:“全因六皇子漢地兇險,使我等不得回鄉,我朝再被迫為之。”
——先失禮的是你們,就別怪我們打擦邊球了。
“郡主所甚是。”呼延賀蘭深嘆了一口氣:“太子郡主久出不歸,我朝陛下日夜惦記,各族也是為此不敢懈怠……不怕諸位笑話,我等幾乎是日夜枕戈,不敢安眠啊!”
話說到這,鋒芒已現。
枕戈不眠,可以是擔憂太子郡主,更可以是磨刀霍霍,隨時準備下場動武!
——你們漢人做的太過了,我們的耐心要耗盡了。
——左右太子郡主不回,就只剩血戰一條路可走了!
“非我不愿,只是萬一幾位在我大夏之地出了什么意外,叫我如何交代?”周徹搖頭依舊。
“殿下可是看不起我們大原武人?”呼延豹突然開口。
“何出此?”周徹訝異問道。
“殿下只百騎便可擊潰韓雄,我等有五百騎在此,視韓氏叛軍如群鼠,自可來去自如!”呼延豹振聲出,道:“我大原武士,可不比北軍差。”
“若是太子郡主依舊不能回朝,只怕激怒國內眾人,生了兩家誤會,挑起戰端來,那便不美了!”
許破奴聞怒道:“蠻子!你是在威脅我們嗎?!”
“我說的是實情!強行扣人的是你們……”
“住口!”
呼延豹還待爭執,呼延賀蘭立即出聲喝止,旋即向周徹拱手。
不過,他臉上笑意已收,轉為一臉平靜。
“帳下粗俗武夫,說話直了一些,還望殿下見諒。”
“不過,其人所,確實有可取之處。”
周徹淡然一笑:“呼延王子認為,哪處可取呢?”
“可取兩處,其一,我國朝之內,忍耐確實將至極限。”呼延賀蘭直視周徹。
“這似乎是他中其二。”周徹笑意依舊。
“其二,我大原武士,不弱于北軍。有這五百人,自可縱橫而去,安全無需殿下掛念!”呼延賀蘭語氣一重。
周徹臉上笑意不變,目光卻凌厲了許多:“呼延王子是說,你的人比我強?”
“自不會弱。”
一貫和善謙虛的呼延賀蘭不退讓了,姿態強硬了起來:“殿下可行驗證,一則試我等有無能力護送太子郡主安然回返;二則,也可多思量其他諸事。”
“二則見你西原之武,好慎重行事,最好能在并州上行退讓之舉?”周徹將對方的意思翻譯的更直白。
“不錯!”呼延豹點頭:“大原之兵,不弱于人!”
“蠻子!”許破奴怒意勃發:“大不慚,你敢出來和我比劃比劃嗎?”
“如何不敢?”呼延豹也不退縮,大叫道:“六皇子殿下,若你這隨從輸給我,當如何?”
“你退下!”呼延賀蘭再次呵斥:“國家之事,不在一人;兩軍之勝,不在一武。若殿下要考較,也當試我全軍之力。”
“此番不算交戰,只是切磋,想來殿下不會推辭?”
他重新看向周徹。
先前的虛心之-->>態全然消失。
整個人如出鞘之刀,寒芒凜冽。
帳中氣氛,為之一凝。
董然看向朱龍,眼底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嗒!
周徹忽然離席,向他們走來。
帳外的風掀了起來,震的金袍鼓蕩,獵獵作響。
直至西原諸使面前,周徹方才止步。
梁乙甫呼吸不受控制的一重,手往腰間摸去……卻摸了個空。
使團夜宴,漢軍怎么可能會讓他們佩戴兵器呢?
哪怕是朱龍主宴,也不會昏頭到這種地步。
蕭焉枝玉手攥緊,眸子抬起,望著立在那的男子。
即便兩人相交多時,她依舊把不準這個男人……他從不按套路出牌。
自己以為他會顧全大局和形象時,他闖進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