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得到高人的認可,就必須能夠打動對方。
而真誠,便是最好的技巧。
呂文睿認為自己足夠真誠了。無論是自己的身份,來此的目的,拜師的緣由和報答的態度,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如此,先生就算依舊不答應他們的請求,也至少能對他們有個更好的印象。
然而她卻沒料到,氣氛在一瞬間便陷入了極度的沉靜。
空氣冷得徹骨,好似瞬間入了冬。
而江云帆,此刻正用一道嚴肅深沉的目光死死盯著呂文睿,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他自然聽到了對方的一番話。
但所謂的真誠有沒有感受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的腦海里,正反反復復回蕩著三個字——“東云伯”。
他記得瑤姐以前說過。
“我理解他,誰還不愿往高處走呢?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就算變賣所有的家產,也只能幫他湊夠那點進京所需的盤纏。”
“可那個女人不一樣,她是東云伯的女兒,哪怕只是一句話,便能搞定我努力一輩子也做不成的事。”
“他說我水性楊花?罷了,那便水性楊花吧,總比傻一輩子好。”
……
沒錯,當初拋棄瑤姐的那個渣男,最終是被京城的一戶顯赫世家給看上了。
而這個顯赫世家,正是權高勢大的東云伯府!
也就是說,呂文睿口中的姐夫,恰好就是那個渣男……即前夫哥。
所以,前夫哥這是回鏡源了?
“先生?”
良久的沉默后,一直雙手抱著拳的呂文睿終于是等不住了。
他壓低聲音,有些試探性地開口:“若方才的話,有讓先生不滿的地方,還望指出,小生一定整改!”
江云帆回過神來,擺了擺手。
“涌泉相報什么的,就不必了。我說過不會收徒,不過給你們講些技巧或是道理,也不是不可。”
“太好了!”
聽聞此話,呂文睿與呂向明當即激動萬分,“多謝先生!”
兩人正欲躬身以拜,卻被江云帆抬手阻止:“等下,我還有一個條件。”
“先生請講。”
江云帆回頭看了一眼,見白瑤已經從視線里消失,便壓低聲音道:“尋個時間,領我去見一下你們的姐姐和姐夫。”
呂文睿先是茫然,但很快便想明白了。
看來先生并非不沾俗世之人,先前一直不肯答應,只是覺得他們兄弟倆實力不夠,做不了主而已。
所以,有些訴求,需要向姐姐開口。
如果是這樣,那事情就簡單許多了,起碼知道面前這位世外高人,是能夠被財富所收買的。
呂文睿連忙點頭:“沒問題,待我二人回驛站通知姐姐一聲,便再來請先生。”
他給呂向明使了個眼色,兩人連早飯都不吃了,匆匆一通奔跑,離開了客棧。
兩人走后,江云帆趁白瑤忙閑的空檔,主動找了上去。
“瑤姐,有個事想跟你說一下……”
“我知道。”
白瑤開口打斷了他,“那個人回來了,對吧?”
此時的白瑤正背靠墻壁的拐角坐著,因天氣酷熱,又忙前忙后,額間已經滲出了絲絲香汗。
那汗水沾染著頭發,與皮膚貼在一起。
多了幾分憔悴美。
她忽而抬起頭,將目光透過那靠北的窗戶,投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一年前,我還住在城南的小巷。”
“那里是我與爹娘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我熟悉那里的一切,人,樹,小草,小路……”
“可就在那日,一封封指控我不守婦道的休書,貼得滿巷子都是。有很多穿著衙役服的官兵,在門外敲鑼打鼓,將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告訴他們我的樁樁罪行。”
“我從未想過,平日里和顏悅色的王嬸,會有領著孫兒遠遠對我指指點點的一天。”
“哪怕是搬到了城外的老宅,每每入城,都能聽到他們說……說都是因我不知檢點,觸怒上天,克死了上戰場的阿爹……”
說到這里,白瑤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
她回過頭,眼中閃著瑩瑩水光,臉上并無淚痕,嘴角甚至還帶著些許微笑,“小帆,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吉利啊?”
是不是真的不吉利啊?
在江云帆眼里,這一刻的瑤姐,美得凄涼。
“當然不吉利。”
江少爺順勢一屁股坐在白瑤對面,迎著漂亮御姐那頹廢傷感的目光,一本正經道,“瑤姐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出門踩到屎,是一件很晦氣的事情,因為會染上霉運。而你遇到了一個像屎一樣惡臭的男人,能吉利得了嗎?”
白瑤秀眉輕輕一蹙,倒是沒想到江云帆會這樣形容人。
“至于什么觸怒上天這種說法,純屬胡扯。看看那些當朝權貴,若不是把壞事做絕,能穩坐那個位置嗎?他們怎么沒有觸怒上天!”
“換個角度想,或許白叔戰死沙場,換來了很多人的生呢?”
“而且,瑤姐你的不吉利已經過去了,就像如今的生活,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幸福!”
白瑤幾乎想也沒想就答了出來。
是啊,有你在,能不幸福嗎?
或許真的是阿爹的犧牲,換來了她的幸運,讓她遇到了江云帆吧,
“所以瑤姐,咱們該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中午給你整個新東西,保準讓客人流連忘返!”
“好,都聽你的~”
白瑤眼中依舊掛著水花,但那水花反射著江云帆的影子,好似在拉絲。
江云帆連忙正了正心神,驅除一切雜念。
他站起身,開始四處去尋找需要收拾的客桌,而心中也逐漸堅定了一件事。
他雖然在勸白瑤放下。
但自己卻沒打算放下……有些人,確實應該見一見了。
當然,該見的可不止前夫哥。
此刻大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身淡白華服的男子,昂首挺胸地踏步走了進來。
江云帆抬頭一望,與對方四目相對。
一時間,周遭陷入靜止。
熟悉的臉,熟悉的笑容,目光里熟悉的輕蔑,那是在原主記憶之中,狠狠刻下痕跡的人。
“別來無恙啊,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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