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二月初八。宜嫁娶,宜動土,宜納財。
這一天,老風口子屯的天空格外藍,前幾日的積雪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而比雪光更刺眼的,是關家院子里那一片紅彤彤的喜氣。
關山沒含糊。
他讓石磊去隔壁屯買了頭二百斤的大肥豬,天還沒亮,凄厲的豬叫聲就劃破了屯子的寧靜。
“殺豬菜!關家辦事,殺了一整頭豬!”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全屯。在那個肚子里缺油水的年代,誰家辦事能殺一整頭豬,那就是頂天的排場,是能讓全屯子老少爺們記一輩子的硬菜。
關家院子里,四口大鐵鍋一字排開,灶坑里松木柈子燒得噼啪作響。
酸菜、白肉、血腸、拆骨肉濃烈的肉香霸道地鉆進每一家每一戶的鼻孔里,饞得小孩都在墻根底下咽口水。
“八大碗!聽說關家備的是正經的關東八大碗!”
幫忙的鄉親們進進出出,個個臉上帶笑。老支書孫大爺親自當大知客(婚禮總管),指揮著人張羅。
這一天,沒人再提關家窮,沒人再提關山是悶葫蘆。
上午九點,吉時已到。
關山換上了那身挺括的卡其布中山裝,胸前別著大紅花,騎著一輛借來的永久牌大二八自行車,身后跟著石磊和一幫吹吹打打的樂手,浩浩蕩蕩地去接親。
路不遠,就在屯子西頭。
但這一路,鞭炮聲就沒斷過。
到了地窨子門口,韓老煙今天破天荒地沒抽煙。
他穿了一身洗得發白但在那個年代很體面的舊軍裝,腰桿挺得筆直,雖然腿還是瘸,但那股子精氣神,像是個送士兵出征的將軍。
“師父爹。”
關山改了口,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韓老煙受了禮,眼圈微紅,卻硬邦邦地揮了揮手:“領走吧。以后要是敢欺負她,我那桿槍不認人。”
“您放心。我的命在,她在。”
門簾掀開。
當新娘子走出來的那一刻,原本喧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了。
那是韓嫣?
那個整天臉上抹著鍋底灰、穿著破棉襖、縮在角落里的小啞巴?
今天的韓嫣,穿著那件用蝴蝶牌縫紉機趕制出來的月白色確良上衣,下身是一條嶄新的藏青色褲子,腳上是紅色的繡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