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關山睡得不踏實。

夢里全是那瓶劣質的假藥油，還有那股子刺鼻的煤油味。

天還沒亮，東屋的燈就亮了。

韓嫣起得比他還早。

她沒去灶房忙活，而是默默地把關山那件出門辦事的中山裝熨得平平整整，又在內兜里，用紅線縫了一針。

這是老輩人的講究，叫鎖魂，意思是出門在外，魂不丟，人平安。

關山穿衣服的時候，韓嫣站在他身后，幫他理了理衣領。

她沒有比劃手勢，只是把一個剝好的熱雞蛋，塞進了關山的手里。

那是滾燙的牽掛。

“在家看好門。”

關山握了握她的手，“天黑前，我準回來。”

清晨的縣城，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煤煙氣里。

城南，廢品收購站。

這里是縣城的下水溝，到處堆滿了生銹的廢鐵、破爛的膠皮輪胎，還有成堆的牙膏皮和碎玻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腐和機油混合的怪味。

關山帶著石磊、二栓子和剛子，四個人，四雙眼，盯著那個被破鐵皮圍起來的偏僻院落。

“就是這兒。”

剛子壓低聲音，“昨晚我親眼看見，那個賣假藥的小子，就把三輪車推進去了。半宿都沒出來。”

“而且，”

石磊抽了抽鼻子，“聞見沒？那股子辣椒面的味兒。”

關山點了點頭。正宗的山神油用的是鹿蹄草提取的水楊酸甲酯，那是藥香。而這假藥為了模仿那種發熱的感覺，最廉價的辦法就是——辣椒精。

“動手。”

關山沒廢話。

石磊一馬當先，助跑兩步，一腳蹬在破爛的磚墻上，像只貍貓一樣翻了進去。

緊接著，哐當一聲，里面傳來鐵門栓被拉開的聲音。

大門洞開。

關山帶著二栓子和剛子，大步沖了進去。

院子里，幾條在那趴著的癩皮狗剛想叫，就被石磊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一瞪，夾著尾巴嗚咽著鉆進了廢鐵堆。

院子正中間，是一間由油氈布和石棉瓦搭成的簡易工棚。

此刻，工棚里正熱火朝天。

四五個光著膀子、滿身刺青的漢子，正圍著一口大黑鍋。鍋底下燒著廢輪胎，鍋里熬著一種黑紅色的粘稠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