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方才所有關于出身、關于權柄、關于民心的爭論,在“皇室血脈”這最致命,也是最不可觸碰的逆鱗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即便所有人都能看出易興堯狀態不對,他的話更是漏洞百出,但一切事關皇室血脈的事,皆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劉太傅等人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其余人的眸底均閃過了一抹驚喜,只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只有劉太傅的唇邊,不著痕跡地隱去一抹富有城府的笑意。
他看準時機立刻帶頭,重重叩首,聲音悲憤無比。
“皇上!皇上明鑒啊!”
“皇室血脈,不容有瑕,此事關乎國本,關乎社稷穩定!老臣等泣血懇請皇上,立刻將那江氏與兩位皇子隔離幽禁!需得徹查此事寧可錯殺,不可錯放!否則,我大齊皇室,將淪為天下笑柄!國本動搖,江山危矣啊!!”
劉太傅之后,眾朝臣紛紛出列請奏:
“臣等附議!懇請皇上徹查!”
“為保皇室血脈純凈,請皇上速下決斷!”
……
方才被帝王之威壓下去的聲浪,此刻以更洶涌的態勢反撲回來!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個遠在禮和宮,尚不知風雨已至的女子,和她那兩個年幼無辜的孩子。
昭衡帝站在那里,挺拔的身軀如同風暴中的孤峰。
他看著下方伏地請求的臣子,看著狀若瘋魔的易興堯……他心中的暴怒如同巖漿般翻涌,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昭衡帝的心中,并無對水仙的懷疑。
他的憤怒無法壓抑,終于噴涌而出,只聽昭衡帝忽而厲聲:
“朕殺了你這滿口胡的逆賊!”
他猛地抽出身邊侍衛的佩劍,就要沖下御座,親手將易興堯斬于劍下!
“皇上不可!”
幾位老臣見狀,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死死攔住,“皇上!此刻殺他,便是滅口啊!天下人會如何想?事關大事,還請皇上三思啊!”
“滾開!”
昭衡帝退走了一個老臣,他雖然沒有傷及那老臣,但孱弱的老臣被推得差點趔趄倒下。
還是其余同僚的攙扶,才讓他勉強站住。
其余與劉家勾連的朝臣宗親,在這一刻團團圍上,將易興堯保護在后面。
只有保全了易興堯,他們才能徹底扳倒那個不屬于任何權貴世家的皇貴妃!
昭衡帝看著朝堂上的臣子們,他的手死死攥著劍柄,指節泛白。
他絕不相信水仙會不忠!
清晏、清和那與他如出一轍的眉眼,怎么可能是別人的孩子?
這分明是污蔑!是構陷!
可是……皇室血脈不容有瑕
他深知,此事的重要。
如今已然鬧上朝堂,眾目睽睽之下,若他此刻強行壓下,以帝王之威處死易興堯,保下水仙和孩子,那么,“弒忠臣、護妖妃”,甚至“血脈存疑”的污名,將永遠伴隨水仙和孩子們一生!
這將是一個永遠無法澄清的懸案,甚至會讓水仙頃刻失去剛得到的民心!
世間,絕對容不下一個道德有瑕的圣人!
昭衡帝的腦海里,忍不住閃過了一瞬的沉思。
如今,他是相信自己的判斷,強行維護,留下千古疑案?
還是……為了所謂的“皇室清譽”,暫時委屈她們,先行隔離幽禁,再圖查證?
昭衡帝站在權力的巔峰,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艱難。
他看著下方那些或真心、或假意懇求徹查的面孔,第一次覺得,這九五之尊的位置,是如此冰冷而沉重。
仙兒……他的仙兒,此刻還在禮和宮,等著他下朝回去,或許正陪著永寧玩耍,或許在查看雙生子的情況……
她可知,一場足以將她吞噬的滅頂之災,已然降臨?
昭衡帝緩緩收緊了握著劍柄的手,臉色一寸寸難看了起來
夜色如墨,將白日的喧囂徹底吞沒。
黑夜似是能遮蓋一切的隱患,卻又仿佛能吞噬人的巨獸,蟄伏在深沉的天際。
禮和宮內卻并未如往常般早早熄燈安寢,殿內留了幾盞昏黃的宮燈,光線搖曳,映照著水仙沉靜如水的側影。
她并未安睡,只是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只永寧白日里玩過的布老虎,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幕,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只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明明是她一貫熟悉的腳步聲,此時卻透著十足的疲憊。
男人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昭衡帝沒有讓宮人通傳,徑直走了進來。
他褪去了朝堂上那身威嚴的龍袍,只著一件墨色常服,卻依舊掩不住眉宇間濃得化不開的陰郁。
那雙平日銳利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其中帶著一種水仙從未見過在他眼中出現的痛苦,以及深深的掙扎。
“仙兒……”
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