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入沙墻,世界瞬間被剝離了色彩與聲音。
外界那足以撕裂鋼鐵的轟鳴,被壓縮成一種沉悶的、直抵靈魂深處的嗡嗡聲,像是置身于巨獸的喉管之中。秦越感覺自己被投入了一臺正在高速運轉的滾筒洗衣機,四面八方都是混亂、狂暴的能量洪流,肉眼可見的沙礫組成一道道灰黃色的壁壘,在他們身側呼嘯而過。
藍紫色的閃電不時在沙壁之外炸開,將整個通道映照得忽明忽暗。光影之下,前方那老向導的背影瘦削而堅定,每一步都踩在常人無法理解的節點上,他腳下的沙地仿佛是凝固的,而他們身周一米之外,就是地獄。
“都跟緊了,別東張西望的!”林悅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響起,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這感覺,比vr游戲帶勁多了!就是這特效有點費命,差評!”
秦越沒空理會他的俏皮話。他所有的心神,都用來對抗手中那顆黑色珠子。
“魔珠”此刻像一塊被扔進微波爐的冰塊,正在瘋狂震顫。沙暴中那股純粹的毀滅意志,對它而是無上的美味。它貪婪地想要掙脫秦越的束縛,與那古神的殘魂融為一體,成為這場毀滅盛宴的一部分。珠子表面,絲絲縷縷的黑氣不受控制地溢出,與通道內壁的狂沙遙相呼應。
秦越的虎口被震得發麻,他只能死死攥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天機門清心靜氣的法訣。然而,那些傳承了數百年的溫和道法,在這原始的混亂面前,脆弱得像一張薄紙。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失控時,一只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是蘇九。
一股清涼、沉穩得如同萬古磐石的氣息,順著他的手腕渡了過來,瞬間將“魔珠”的躁動強行壓制下去。那感覺,就像是在咆哮的洪水中,突然出現了一座無法被撼動的定海神針。
“別抗拒它,感受它。”蘇九的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沒有通過任何設備,“這顆珠子的本質是‘失控’,那殘魂的本質是‘混亂’。你用‘秩序’去對抗它們,自然吃力。試著去理解它們的語,找到它們之間相同的韻律。”
理解混亂的語?
秦越腦中一片空白,這已經超出了他過去所有認知的范疇。但他下意識地照做了。他不再將珠子里的怨憎之氣視為洪水猛獸,而是放開一絲心神,任由它與外界的沙暴產生共鳴。
一瞬間,他“聽”到了。
他聽到了那顆珠子里無數亡魂的尖叫與詛咒,也聽到了沙暴中那古神殘魂不甘的咆哮與憤怒。兩種聲音,雖然來源不同,但其核心的情緒——毀滅、怨恨、不甘——竟然詭異地合奏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扭曲而宏大的交響樂。
在這片嘈雜的樂章中,秦越第一次發現了一條極其微弱的、不和諧的“靜音”——那就是老向導踩出的那條路。它就像是交響樂譜上一段被強行抹去的休止符,突兀,卻真實存在。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路”。
秦越的呼吸平穩了下來,他看向蘇九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明悟。蘇九松開了手,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條在風暴中開辟出的道路似乎沒有盡頭。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他們可能走了一個小時,也可能只走了幾分鐘。當那沉悶的嗡鳴聲逐漸減弱,前方出現一片穩定光亮時,所有人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走出了沙墻。
然而,眼前的景象,比沙墻本身更加震撼。
他們并未回到沙漠,而是置身于一個巨大的風眼之中。頭頂之上,不再是藍天,而是一個緩緩旋轉的、由沙云構成的巨大漩渦穹頂,藍紫色的閃電在穹頂邊緣無聲地游走,如同神話中守護天界的雷池。
他們腳下,是一片死寂的黑色巖石平原,廣闊無垠。平原的中央,矗立著一座難以用語形容的建筑。它像是一座被攔腰斬斷的金字塔,又像是一座巨大無比的祭壇。無數根高達百米的巨石方尖碑,如同一片枯死的森林,環繞著那座主建筑,表面刻滿了被風沙侵蝕得模糊不清的巨大象形文字。
整個世界,只剩下黑色的巖石,灰黃色的天空,和那片沉默了萬年的宏偉遺跡。一種深入骨髓的蒼涼與死寂,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這……這里就是寂靜之地?”林悅摘下防風鏡,目瞪口呆,“這他娘的,是直接把冥王哈迪斯的老家給搬到地球上來了吧?”
外勤隊員們同樣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們檢查著儀器,發現所有設備在這里都恢復了正常,但探測到的能量讀數,卻是一個讓他們無法理解的、趨近于“絕對零”的數值。這里沒有任何生命跡象,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仿佛是一片被宇宙法則遺忘的真空地帶。
“這只是墓碑。”老向導沙啞的聲音響起,他指著那片宏偉的遺跡,“真正的‘寂靜之地’,在下面。”
他領著眾人,穿過那片方尖碑組成的石林。秦越撫摸著一根石柱,入手冰涼,上面雕刻的文字他不認識,但只是看著,就有一種心神被吸入其中、墜入無盡深淵的錯覺。他連忙收回手,不敢再看。
蘇九卻在一根斷裂的方尖碑前停下了腳步。他看著上面的一個符號,那是一個類似眼睛,但瞳孔中又套著一個無限循環符號的圖案。
“守護者的徽記。”蘇九輕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