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張爺爺”,幾乎是從蘇九的牙縫里擠出來的。
如果說之前面對“醫生”和“調律師”時,蘇九的情緒更多是身為守護者的責任與應對危機的冷靜,那么在看到張承景被如牲畜般懸吊在高爐之上的瞬間,一種名為“個人情感”的、更加熾烈滾燙的東西,徹底引爆了他心中那座一直被理智壓抑的火山。
殺意不再是冰冷的刀,而是化作了焚盡八荒的金色烈焰,從他身上沖天而起。整個“紅星”鋼鐵廠的廢墟,在這股純粹殺意的籠罩下,溫度仿佛都憑空下降了十幾度。那些飄浮在空中的鐵銹碎屑,在這股氣場的碾壓下,竟被生生壓實在了地面上,發出一陣細微的“噼啪”聲。
“哦?”高爐頂端的“調律師”,感受著這股撲面而來的壓力,臉上的笑容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癲狂。他夸張地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品味什么絕世佳釀。
“憤怒!多么美妙的音色!充滿了力量,充滿了原始的、未經雕琢的野性!蘇先生,你真是個天生的搖滾巨星!”他陶醉地贊嘆著,隨即猛地睜開眼,眼神中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憐憫,“只可惜,你的節奏,亂了。”
他話音未落,整個鋼鐵廠的地面,那些銹跡斑斑的管道、廢棄的鋼架、散落的零件,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它們開始自行組合、拼接,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鏘!鏘!鏘!”
幾秒鐘之內,數十個由廢銅爛鐵構成的、形態扭曲的人形怪物,從地面上“長”了出來。它們沒有五官,身體的關節處是裸露的齒輪和鏈條,每走一步,都會發出一聲刺耳的、毫無節奏的金屬撞擊聲。它們空洞的軀干內,隱隱有暗紅色的光芒在閃爍,如同一個個移動的小型高爐。
“來吧,為我們的貴客,奏響歡迎的樂章!”“調律師”如同一個真正的指揮家,優雅地揮下了手臂。
“吼——!”
那些鋼鐵怪物齊齊發出一聲由無數金屬摩擦聲混合而成的咆哮,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著蘇九三人沖了過來。
“這些東西,是這片土地怨念的聚合體。”青禾的聲音在蘇九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急促,“它們被源界法則污染,變成了只知道破壞的‘銹蝕音魔’。不要被它們的聲音迷惑,那會擾亂我們的氣!”
“知道了。”葉玲的回應只有一個字,她整個人已經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身體微微下沉,那柄戰術短刀的刀刃上,血色光暈流轉不息。她能感覺到,這些怪物雖然看起來笨重,但它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純粹的、混亂的惡意,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敵人都更加直接。
“冷靜點,蘇九。”葉玲沒有回頭,但聲音卻清晰地傳入蘇九耳中,“你的殺氣快要把自己燒干了。張老還等著我們去救。”
一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蘇九沸騰的怒火之上。
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金色火焰已經收斂回體內,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如同萬年寒潭般的冰冷。
他搞砸了。他讓自己的情緒,成了敵人“樂譜”上的一個音符。
“青禾,找出它們的‘休止符’。”蘇九的聲音恢復了平穩。
“交給我。”青禾點了點頭,她將那枚獸骨“眼球”舉到眼前,瞳孔中倒映出那些沖來的“銹蝕音魔”,無數細微的、代表著法則流動的絲線,在她眼中浮現。
“左邊三只,核心在胸口齒輪組。右邊五只,弱點在膝蓋的液壓管。正前方那只最大的,它的核心在移動,每三秒鐘,會在頭、胸、腹之間切換一次!”青-禾的語速極快,卻異常清晰。
幾乎在青禾話音落下的瞬間,葉玲動了!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沒有選擇與那些怪物硬碰硬,而是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角度,切入了怪物群的側翼。她的刀光,快得像一道錯覺,精準無比地劃過左側三只怪物的胸口。
“咔嚓!”
三聲脆響,幾乎連成了一聲。那三只還在咆哮的“銹蝕音魔”,動作戛然而止,胸口的齒輪應聲碎裂,暗紅色的光芒瞬間熄滅,重新化作一堆廢鐵,轟然倒地。
與此同時,蘇九動了。
他沒有沖鋒,只是站在原地,雙手在胸前快速結印。
“坤為地,艮為山,化土為牢,鎮!”
他一掌拍在地面上。
嗡——
沖在最前面的那十幾只“銹蝕音魔”,腳下的水泥地突然變得如同沼澤一般柔軟,無數由土石構成的鎖鏈破土而出,將它們的下半身死死地纏住、禁錮。它們瘋狂地掙扎,卻只能讓那些土石鎖鏈越收越緊。
“就是現在!”蘇-九低喝一聲。
葉玲的身影如同鬼魅,在被困住的怪物群中穿梭,刀光每一次閃爍,都精準地命中青禾所指出的“休止符”。那些堅硬的鋼鐵怪物,在她面前,脆弱得像是陶瓷。
短短十幾秒,第一波“銹蝕音魔”被清理得干干凈凈。
“漂亮!”高爐頂端,“調律師”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用力地鼓起了掌,“精彩的合奏!精準的節拍,華麗的獨奏,還有沉穩的伴奏!你們比我想象中,要有天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