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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
這兩個字,通過無人機那扭曲、瀕臨破碎的最后影像,烙印在葉玲的戰術終端上,也通過通訊器,狠狠砸進了猴子的腦海里。
那不是邀請,是宣告。
不是請求,是命令。
仿佛地獄之主打了個哈欠,隨口吩咐看門的惡鬼,該放客人進來了。
那股從門縫里滲出的陰風,在卷起葉玲的發絲后,便倏然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但巷子里那股被陽光過濾后的蒼白與陰冷,卻愈發濃重了。
“吱呀——”
一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那扇朱漆斑駁的沉重木門,竟真的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緩緩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里,是比巷弄更深沉的、化不開的黑暗。
“別……別進去!九哥!這他媽是陷阱!是赤裸裸的釣魚執法!”猴子在通訊頻道里發出了殺豬般的尖叫,“數據模型告訴我,現在進去的生存率是……是零!不對,是負數!進去了還得倒欠它一條命!”
蘇九置若罔聞。
他甚至沒有多看那道門縫一眼,只是邁開腳步,平靜地朝前走去。
葉玲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沒有絲毫猶豫,右手握住刀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緊隨其后。她的職責不是質疑,是跟隨,然后斬斷一切敢于伸向她前方那個背影的爪牙。
當蘇九的腳踏入大門的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巷子里的風聲、遠處城市的喧囂、通訊器里猴子的鬼叫,一切聲音都被那道門檻無情地隔絕在外。
門內,是一個荒蕪的庭院。
院子很大,本該是假山流水,錦鯉嬉戲的雅致景象。然而此刻,假山上爬滿了墨綠色的詭異苔蘚,散發著淡淡的腐臭。一池本該清澈見底的池水,變成了死寂的墨綠色,水面上漂浮著幾條翻著白肚的錦鯉,魚身僵直,死狀凄慘。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喻的陰寒,不是溫度的低,而是一種能直接滲透進骨髓的、剝奪生機的寒意。
葉玲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比在西伯利亞雪原上執行任務時感覺到的嚴寒,還要難熬百倍。
“咳……咳咳……”
一陣壓抑而痛苦的咳嗽聲,從正堂的方向傳來。
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從屋內的陰影中走出。那是一個男人,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卻已是兩鬢斑白,面色蠟黃,眼窩深陷,整個人瘦得脫了形,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他身上穿著一件質料考究的絲綢睡衣,此刻卻滿是褶皺,顯得邋遢而憔悴。
他看到蘇九和葉玲,渾濁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警惕,隨即被一種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所取代。
“是……是秦部長派來的人嗎?你們終于來了!”男人聲音沙啞,情緒激動,幾步沖上前來,卻因為體力不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葉玲下意識地想去扶,卻被蘇九一個眼神制止了。
蘇九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在他的“道場”感知中,這個男人的身體,就像一棟被無數白蟻蛀空的房子,外表尚且完整,內里卻早已千瘡百孔。一縷縷比發絲還細的黑氣,正從他的天靈蓋、心臟、丹田等要害之處,源源不斷地向著正堂的方向飄去。
他在被“活祭”。
“我姓方,方建德。”男人扶著廊柱,大口喘著氣,“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家人!我太太和女兒……她們已經昏迷三天了,醫生檢查不出任何問題,只說是……只說是深度睡眠……”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與無助,說到最后,竟帶上了哭腔。
“帶我們去看看那幅畫。”蘇九沒有多余的安慰,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指核心。
方建德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臉上血色盡失,顫抖著指向正堂之內:“在……就在里面。就是它!自從它開始……開始‘流淚’之后,我們家就沒發生過一件好事!”
蘇-九邁步走進正堂。
屋內沒有開燈,光線昏暗,家具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但在蘇九眼中,那不是灰,而是陰氣凝結成的“陰埃”,活人長期接觸,輕則大病,重則殞命。
正堂的主位墻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卷軸畫。
畫卷古樸,紙張泛黃,畫的是一幅鐘馗鎮宅圖。畫中的鐘馗怒目圓睜,虬髯飛張,手持寶劍,威風凜凜,本該是鎮壓一切邪祟的無上法相。
可現在,這幅畫,卻成了整座宅邸所有邪氣的源頭。
那本該充滿陽剛正氣的朱砂符文,色澤暗沉,如同干涸的血跡。而畫卷的下方,大片大片的墨跡濡濕了畫紙,仿佛鐘馗的袍角正在不斷滴落黑色的液體,匯聚成一灘不祥的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