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咚咚”的磕頭聲,像是砸在人心口的悶錘,與墻上掛鐘秒針的“滴答”聲交織在一起,譜成一曲荒誕又絕望的交響樂。
青禾站在門口,眉頭緊鎖,眼神里透著一絲不加掩飾的嫌惡。她不喜歡這種失控的場面,更不喜歡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由極致的貪婪在瞬間崩塌后,所產生的腐朽氣息。
蘇九靠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將杯中最后一口水喝完,才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著跪在地上,幾乎要將腦袋磕進茶幾里的富商。
“停。”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富商的動作猛地一僵,抬起那張已經紅腫不堪的額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狂熱與祈求。
“大師……蘇大師……”
“我姓蘇,不是獸醫,不治六畜。”蘇九將水杯輕輕放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你這毛病,找我沒用,得去找銀監會。”
富商,也就是杜宏,南城新晉的地產大亨,此刻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沒聽懂蘇九話里的嘲諷。他只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他在絕望之中,通過各種關系網,打聽到的唯一一個可能救他命的“神仙”。
“不是的!大師!不是生意上的事!”杜宏語無倫次地揮著手,像是要驅散什么無形的恐懼,“是……是邪門!太邪門了!昨天晚上,我還在慶功宴上,一切都好好的!可一過十二點,就全變了!我的股票,我的項目,我的合作伙伴……就像說好了一樣,一夜之間,全都背叛了我!”
他爬了兩步,膝行到沙發旁,伸手想去抓蘇九的褲腿,卻被青禾冰冷的目光給釘在了原地。
“有人跟我說,我這是……這是沖撞了不干凈的東西,氣運被抽走了!他說,在南城,只有您……只有您能看懂這種事!”
“哦?還有人給你做業務推薦?”蘇九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看來我的售后服務,口碑還不錯。”
他這話,杜宏聽不懂,青禾卻聽懂了。
她的目光在蘇九和杜宏之間轉了轉,那張清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明悟。
原來,是“連號”的。
蘇九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杜宏。在他的“視界”里,這個男人的面相,簡直就是一本最生動的反面教材。
他的命宮,也就是印堂的位置,原本應是紅光滿面,紫氣充盈的“暴發戶”之相,此刻卻黑氣繚繞,如同被潑了一盆墨。他的財帛宮,也就是鼻頭,已經從之前的豐隆飽滿,變得尖削枯槁,鼻翼兩側甚至浮現出兩道深刻的紋路,相書上稱之為“井灶破耗”,主一夜傾家。
最要命的,是他頭頂那三尺氣運,已經稀薄得如同一縷青煙,被那根看不見的暗紅色因果線,死死地釘在“總賬”的坐標上,瘋狂抽取著他最后一點生命精元。
“你不是沖撞了不干凈的東西。”蘇九終于開口,聲音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你是主動把腦袋伸過去,讓不干凈的東西,給你蓋了個章。”
杜宏渾身一震,茫然地看著蘇九:“蓋章?大師,我……我聽不懂啊!”
“聽不懂?”蘇九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憐憫,和一絲看透一切的冷漠,“那我給你翻譯翻譯。”
他伸出一根手指:“你,杜宏,四十五歲,三年前,還是個四處借貸,瀕臨破產的小承包商。對不對?”
杜宏的瞳孔猛地一縮,如同見了鬼。這是他發家前最狼狽的黑歷史,除了他自己,幾乎無人知曉。
蘇九伸出第二根手指:“三年前的一個雨夜,你在城郊的一座廢棄山神廟里,許了個愿。你許愿說,愿意用你后半輩子所有的一切,換一次翻身的機會。對不對?”
“轟!”
杜宏的腦子里像是有個炸雷響過,他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冷汗瞬間浸透了那身名貴的西裝。他死死地盯著蘇九,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不是許愿。
那是在絕望之下,對著一尊面目模糊的山神像,簽下的一份……魔鬼契約。
“看來是說對了。”蘇九收回手指,端起茶幾上的水壺,慢悠悠地給自己又倒了杯水,“你以為你后來的順風順水,是你商業天賦異稟,眼光獨到?錯了。你只是預支了你的未來,包括你的財富、你的健康、你的陽壽,甚至……你家人的氣運。”
“你簽的是一份‘運氣高利貸’。人家借給你三年的潑天富貴,現在,只是連本帶息地收回去而已。很公平。”
“公平”兩個字,從蘇九嘴里說出來,輕飄飄的,卻像兩座大山,壓得杜宏喘不過氣來。
他終于明白了。
原來那不是商業上的崩盤,而是命運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