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鬼的魂體,像一個被吹到極限的氣球,膨脹到了一個令人心悸的程度。
她身上那件鮮紅的嫁衣,此刻仿佛是由流動的鮮血織成,散發出的怨毒與毀滅氣息,讓空氣都凝固成了冰冷的晶體。
整個杜家村,都被這股即將爆發的能量徹底籠罩。死亡,近在咫尺。
“完了……全完了……”杜宏被綁在槐樹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感受著那股能將靈魂都撕碎的力量,已經放棄了所有希望。
黑衣老者躺在地上,像一灘爛泥,口中嗬嗬作響,臉上卻掛著一抹癲狂而惡毒的笑容。他贏不了,但可以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他享受著這末日降臨前的最后狂歡。
就在這時,那支被遺忘在杜宏腳邊的手機,再次傳出了聲音。
“嘖,臨死還要搞噪音污染,真是一點公德心都沒有。”
蘇九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被人強行從美夢中拽出來的煩躁,仿佛眼前這毀天滅地的景象,不過是鄰居家裝修的電鉆聲,雖然討厭,但也就那么回事。
這句突兀的吐槽,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切開了現場那凝固如鐵的恐懼。
“大師……救我……救不了了……我們都要死了!”杜宏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哀嚎。
“死不了。”蘇九的語氣不容置疑,“他點燃了煤氣罐,你現在去把總閥關上就行了。”
“總閥?什么總閥?在哪兒啊!”
“總閥就是你自己。”蘇九的聲音沉了下來,那股懶洋洋的腔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穿人心的平靜,“杜宏,你聽著,你爺爺犯的錯,你爹沒能彌補,現在輪到你了。你們杜家,欠了她六十年。”
“她不是厲鬼,她是你家的先人。她不是要sharen,她只是在等一句道歉。”
杜宏愣住了。
道歉?
就這么簡單?
“看著她,別把她當鬼,當成你那受了天大委屈,無處申冤的奶奶。”蘇九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引導力,仿佛能直接作用于人的靈魂,“她要的不是你的命,她要的是一個公道,一個解脫。”
“現在,替你爺爺,替你爹,替你們杜家三代人,把這個公(gong)道(dao)還給她。”
公道……
杜宏的腦子嗡的一聲。他看著那個即將爆裂的恐怖身影,看著那雙被怨恨填滿的空洞眼眶,內心深處,某種被貪婪和恐懼掩蓋了許久的東西,開始破土而出。
那是血脈里與生俱來的愧疚。
他不再發抖,也不再哭嚎。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勇氣,迎著那毀滅性的威壓,開了口。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還帶著顫音,但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
“對……對不起。”
“六十年前,是我爺爺利欲熏心,破了風水,害了您,也害了杜家。”
“是我們對不起你。”
“我們錯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重復著這最樸素的三個字。
然而,隨著他的話語,整個杜家村的風水大陣,那個由槐樹、棗樹、干井構成的“三才聚靈”陣,被賦予了新的使命。
之前,它聚的是靈氣,是用來攻伐的“炮彈”。
而現在,它聚的是杜宏口中那發自肺腑的“歉意”,是這樁因果里,遲到了六十年的“懺悔”。
一股無形的、溫和的力量,順著大陣的運轉,如春風化雨般,輕輕地籠罩向那即將爆發的紅衣女鬼。
她膨脹的身體,猛地一滯。
那雙猩紅的眼眸中,瘋狂的毀滅欲,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躺在地上的黑衣老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能感覺到,自己用生命催動的那面銅鏡,與女鬼之間的邪力鏈接,正在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根本的力量所沖刷、凈化!
那不是術法上的對抗,那是……天理人情!
“不……不可能……”他嘶啞地低吼,“怨氣已成,怎么可能被幾句話就化解!假的!都是假的!”
“老先生,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電話里,蘇九的聲音帶著一絲憐憫,“玄學之本,在于天地人心。你玩弄人心,自以為掌控一切,卻忘了,人心,才是這世上最強的法器。”
“杜宏,繼續。”
杜宏得到了鼓勵,他看著女鬼的反應,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您……安息吧。”
“別再恨了,也別再痛苦了。”
“您的怨,我們杜家后人記下了。您的苦,我們來償還。”
“我杜宏在此立誓,從今往后,杜家村必定世代供奉您的牌位,日日誦經,為您祈福,直到……直到您愿意原諒我們為止!”
“去您該去的地方吧,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別再……遇見我們杜家人了。”
說到最后一句,他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
這眼淚,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愧疚和悲憫。
“轟!”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那股由“歉意”和“誓”組成的力量,達到了頂峰!
黑衣老者手中的那面古舊銅鏡,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
“咔——”
一道裂紋,出現在鏡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