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命鎖難解,道心生疑
蘇九那句輕飄飄的話,像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破了陳玄剛剛建立起來的、對新世界認知的氣球。
“我的卦象?”
陳玄臉上的敬畏與明悟,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護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藏著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那雙剛剛還清澈了些許的渾濁眼眸,瞬間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警惕與戒備。
剛才那種醍醐灌頂的通透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窺探、被冒犯的驚懼。
他這一生的命數,是他最大的禁忌,是他從不示人的逆鱗。
“你……你胡說什么!”陳玄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再無半分剛才的謙恭,倒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江湖術士慣用的伎倆!先故弄玄虛,引人入甕,再危聳聽,亂人心智,最后圖窮匕見,謀人錢財!我陳玄算了一輩子卦,你這點道行,還想唬住我?”
這一連串的呵斥,把周圍還沒散盡的看客都給說愣了。
王德發更是目瞪口呆,他湊到蘇九身邊,壓低了聲音,滿臉的不可思議:“蘇神仙,這老頭兒……是不是剛才被廣告牌砸下來的風給閃了腰,連腦子也跟著不靈光了?怎么翻臉比我翻合同還快?”
六叔扛著巨斧,冷冷地瞥了陳玄一眼,悶聲道:“心虛了。”
蘇九沒理會王德發,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激動而充滿敵意的老人,眼神里無悲無喜,仿佛在看一出早已寫好劇本的戲。
陳玄見蘇九不說話,只當是被自己說中了心事,氣焰更盛。他挺直了那有些佝僂的腰桿,用一種捍衛真理般的口吻說道:“‘卜者不自卜’,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鐵律!是天道對我們這行人的規矩,更是保護!你一個黃口小兒,連這點基本道理都不懂,還敢妄談什么天機,什么因果?簡直是異端邪說!”
他把“異端邪說”四個字咬得極重,仿佛蘇九是什么十惡不赦的魔頭。
他一生都活在這條鐵律之下。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命,算不得。不是不能算,是不敢算。那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井口蓋著一塊巨石,他守著這口井過了一輩子,從不敢掀開石頭往里看一眼。
而現在,蘇九不僅看到了這口井,甚至還告訴他,井里的東西很有意思。
這讓陳玄感到的不是好奇,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寧愿相信蘇九是個騙子,也不愿承認自己的遮羞布,被一個年輕人如此輕而易舉地揭開了。
蘇九終于笑了。
那笑容很淡,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陳玄層層包裹的偽裝。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蘇九緩緩開口,“你守著規矩,規矩守著你了嗎?還是說,它只是你用來欺騙自己的一個借口?”
他向前踏出一步,這一步,仿佛踩在了陳玄的心跳上。
“鎖住命格,并不可怕。最可悲的,是手里明明攥著鑰匙,卻騙自己說,這世上根本沒有鎖。”
陳玄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
蘇-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落在了他靈魂最深處的枷鎖上,聲音不大,卻如驚雷般在他耳邊炸響:
“每年七月初七,子時的雨,是不是還帶著一股洗不掉的鐵銹味?”
“轟!”
陳玄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骨頭,踉蹌著向后倒去,幸好撞在了自己的卦攤上,才沒有摔倒。他死死地抓住卦攤的桌沿,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七月初七,子時雨,鐵銹味……
這是他埋藏了六十年的夢魘!
從他記事起,每年的這一天,這個時刻,無論晴雨,他都會被一場只存在于他感知中的“雨”淋透。那雨冰冷刺骨,帶著濃郁的、仿佛從地獄里飄來的血腥與鐵銹的氣味,讓他痛不欲生。
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早已過世的師父,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他……他怎么會知道?!
這不是推演,不是占卜,這是魔鬼的低語!
“你……你到底是誰?!”陳玄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仿佛蘇九不是一個人,而是他那個糾纏了一生的夢魘,化作了人形,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是誰不重要。”蘇九的表情依然平靜,“重要的是,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
“滾!你給我滾!”
陳玄像是被徹底激怒的困獸,揮舞著手臂,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他隨手抓起卦攤上的龜甲和銅錢,胡亂地塞進一個破舊的布包里,動作慌亂不堪。
“我不用你管!我的命,我認!就算是絕命之局,也比你這套虛無縹緲的因果之說來得實在!我信我的梅花易數,我信我的卦象!你滾!滾得越遠越好!”
他寧愿抱著那個熟悉的、冰冷的、注定凄苦一生的“果”,也不敢去觸碰那個他逃避了一輩子的“因”。
面對一個幾乎崩潰的老人,蘇九沒有再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