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但臉色卻蒼白得有些嚇人,嘴唇毫無血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邊眉梢到顴骨的位置,有一塊不自然的肌肉正在輕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著,破壞了他整張臉本該有的儒雅氣度,形成了一種詭異的扭曲感。
此刻,他正死死地盯著桌面上剛剛成型的卦象,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握著龜甲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客人。
那人全身都籠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風衣里,臉上戴著一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墨鏡,頭上還壓著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在這并不炎熱的天氣里,他這身打扮顯得格外突兀,仿佛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真實面貌。
“先生,這卦……可有結果了?”黑衣客人開口,聲音沙啞,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算命先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抬起頭,想看清對方的臉,卻只能看到自己蒼白面容在墨鏡上的倒影。
“這位……這位客官,”他的聲音干澀,“你這卦……我解不了。”
“解不了?”黑衣客人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冷意,“我付了錢的。”
“不是錢的事!”算命先生的情緒有些激動,那塊扭曲的肌肉抽動得更厲害了,“你這卦象……聞所未聞!生門之中藏死氣,死門之內又含生機,互為表里,相互糾纏,卻又彼此對立!這……這不是人的命數!這根本就不該存在!”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度恐怖的東西,指著卦象的手都在顫抖:“這卦象一成,我感覺自己的氣運都被它吸走了一縷!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讓我算的,又到底是什么東西?!”
“呵……”黑衣客人發出一聲低沉的笑,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暖意,“解不了,就算了。”
他站起身,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便朝巷子深處走去,寬大的風衣在空氣中劃過一道不祥的弧線,很快便消失在拐角。
算命先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看著桌上那詭異的卦象,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他自詡祖傳三代,一手《梅花易數》在這一帶小有名氣,從未見過如此邪門的卦象。那不僅僅是兇險,更是一種對“命運”本身的嘲弄和顛覆。剛才那一瞬間,他甚至感覺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被這卦象給扯進去。
“切,又一個江湖騙子,碰到硬茬就歇菜了。”王德發在一旁小聲嘀咕,“裝神弄鬼,最后還不是解不了。”
蘇九沒有理他,緩步走了過去,在那張空出來的客人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的目光沒有看算命先生,而是落在了那副尚未被收起的卦象上。
三枚銅錢,兩正一反,爻象為“艮”,意為止,為山。
可是在蘇九的“眼界”里,這簡單的卦象之上,正盤踞著一團濃郁的黑氣,黑氣之中,卻又頑強地透出一縷微弱的金光。黑氣試圖吞噬金光,金光卻又如釘子般死死釘在黑氣的核心,形成了一個混亂而矛盾的能量漩渦。
正是他之前感知到的那個“死結”。
“先生,收攤了。”算命先生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他現在心神大亂,只想趕緊回家躺著。
“你算的不是‘人’。”
蘇九開口,聲音平淡,卻像一道驚雷,在算命先生的耳邊炸響。
算命先生猛地抬起頭,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這個過分年輕的青年。
他剛才那句話,只是情急之下的胡亂語,是他對那詭異卦象的直觀感受。可眼前這個人,怎么會知道?
蘇九的指尖,輕輕點在桌面上那枚代表“陽”的銅錢上。
“你用的是梅花易數,起卦問事,觀其爻象,斷其吉兇。”蘇九緩緩說道,“但你沒看出來,對方讓你算的,并非一件事,也不是一個人的命運。”
他的手指微微一動,那枚銅錢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在桌面上旋轉起來。
“他讓你算的,是一道‘契約’。”
算命先生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道……以陽壽為祭品,與邪物交換力量的……死亡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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