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不了!我真的解不了!我翻遍了腦子里所有關于《易經》的知識,都找不到任何一種說法能解釋這種卦象!我跟他說,我解不了,把錢退給他。可他只是冷笑了一聲,說‘解不了,就算了’,然后就走了。”
“砰”的一聲,他一拳砸在掉漆的木桌上,桌上的龜甲銅錢都跳了起來。
“我算什么鐵口直斷?我算什么指點迷津?”他雙目赤紅,充滿了自我懷疑和絕望,“我連一個卦象都看不懂,我連發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我祖上三代都是吃這碗飯的,到了我這一代,難道就要變成一個笑話嗎?我感覺自己就是個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江湖騙子!”
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上,雙手抱著頭,將臉深深地埋進臂彎里,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嗚咽聲從他喉嚨深處傳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在陌生的客人面前,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王德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原以為這人就是個裝神弄鬼的,沒想到反應會這么大。
“神仙,他這……是不是入戲太深了?”王德發壓低聲音問蘇九。
蘇九搖了搖頭,他能感知到,這算命先生的哭泣,并非作偽。那是信仰崩塌后的真實絕望。對于一個將畢生都奉獻給一門技藝的人來說,再沒有比發現這門技藝在自己手中“失效”更沉重的打擊了。
他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劃。
那三枚本已靜止的銅錢,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再次旋轉起來。但這一次,它們沒有組成任何卦象,只是安靜地,一枚枚地,翻了個面。
原本兩正一反的“艮”卦,變成了兩反一正。
算命先生被這動靜驚動,他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不解地看著蘇九的動作。
“你沒有算錯,也不是你學藝不精。”蘇九的聲音很平淡,卻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你只是在用人間的尺子,去量一口不屬于人間的井,自然量不出它的深淺。”
“井?”算命先生茫然地重復著。
“那份契約,就是井。”蘇九的指尖,點在了那枚代表“陽”的銅錢上,那上面,正盤踞著一縷微弱的金光,“你的客人,是投井的人。他用自己的陽壽和氣運作為代價,從井里,換取了不屬于他的力量。”
蘇九的手指,又滑向另外兩枚代表“陰”的銅錢,那里,濃郁的黑氣如同實質。
“所以,你看到的卦象,一半是屬于他的‘死’,另一半,是屬于那邪物的‘生’。兩者被契約強行捆綁,擰成了一個死結。艮卦為止,不是勸他停下,而是告訴他,他的路,已經停了。不上不下,不生不死,永遠被困在這口井里。這才是他真正的‘路’。”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
算命先生呆呆地聽著,蘇九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霧,讓他看到了那卦象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不是他算錯了,而是他算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恐懼過后,一股巨大的欽佩與敬畏油然而生。他看著蘇九,就像看著一位真正的玄門高人。
“大師……我……我明白了。”他擦干眼淚,掙扎著站起身,對著蘇九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謝大師指點迷津!陳某……陳某受教了!”
他現在只想趕緊收攤回家,燒香拜佛,驅驅這身晦氣。那個黑衣客人的事,他再也不想沾染分毫。
然而,蘇九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剛剛放下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那個客人的事,與你無關了。”蘇九的目光,從卦象上移開,緩緩地,落在了算命先生的臉上,最終定格在他左邊眉梢那塊不受控制抽搐的肌肉上。
“陳先生,我且問你一句。”
蘇九的聲音依舊平靜,卻讓算命先生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你臉上的這塊肉,是不是每算一卦,就跳得更厲害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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