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一旁的片鴨師傅剛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聽到這番議論,忍不住插話道:“這位貴客說得在理!我聽我師傅說,當年那位鼎鼎大名的男裝麗人少帥,來我們全聚德,也最愛這樣直接蘸醬吃鴨皮。可不正如您所說,那可是位雄霸了上海灘十幾年的風云人物啊!”
老師傅說著,目光不經意掃過萬盈月明艷大氣的面龐。
他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像是發現什么驚奇之事,忍不住又仔細打量她幾眼,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的驚嘆:“誒?您這么一說,我再仔細瞧瞧,這位小姐的眉眼氣派,尤其是這通身的架勢,跟我們老照片上那位男裝麗人少帥,還真有七八分相像呢!”
萬盈月聞,倒是來了興致,挑眉看向老師傅,唇角含笑:“師傅連這些老掌故都記得這么清楚?”
“那可不!印象深著呢!”老師傅見這位氣質不凡的小姐感興趣,談興更濃,“我們店里老照片墻上還特意掛著呢!當年那位少帥是同她的紅顏知己,前清的格格一起來的。幾位貴客一會兒下樓時細心看看,就能瞧見。您這眉眼間的神采,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真是越看越像!”
萬盈月眼中閃過極亮的光彩,轉頭看向勝金棠。
勝金棠立刻會意,“我讓阿武去問問,看能否將照片請過來細看。”說著便要起身,卻被萬盈月輕輕拉住小臂。
“金棠哥,走的時候,讓阿澤拿相機去對著拍一張清晰的就好,別為難店家了。”
勝金棠經她一提,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急切有些欠妥,不由失笑,點了點頭重新坐下,“是我考慮不周了。”
此時桌上有兩個羨慕的人。
萬盈月執起茶盞,隨口提起,“說起來,這次怎么沒見到張洛飛公子?”
此一出,桌對面那三人的面色微微一僵。
水文進率先反應過來,打了個哈哈,試圖輕巧帶過:“洛飛啊,和他父親恰巧回東北襄平,老家那邊有些事務需要處理。”
然而,水千尋性子直率,藏不住話,當即蹙眉反駁:“哥!事到如今你怎么還替他瞞著!”
她轉向萬盈月,帶著幾分不忿,“他和他父親懷有異心,意圖自立這種事,就該鬧得人盡皆知,讓世人都看清楚誰對誰錯!”
水文進遞去的眼神警告已然遲了。
萬盈月八卦之心悄然升起,順勢詢問道:“竟有此事?若是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但說無妨。”
戴丞天見狀,深知此事已無法遮掩,輕輕嘆了口氣:“唉,萬小姐和勝先生也不是外人。合士會內部的情況,你們兩家想必也有所了解。東北的張將軍和云貴的黃將軍近來主張自治,與中樞鬧得頗不愉快,如今都已帶軍返回原屬地了。”
萬盈月聞,眼底那片洞悉的光芒驟然變得深邃。
zz便是如此,合縱連橫,暗流涌動。
她心中豁然開朗,一股明悟透徹心扉。
此刻,方才真正理解高祖萬啟山定下的祖訓:“萬氏后代,永不得參政”,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那絕非一句簡單的避世之,而是歷經巔峰與傾軋后,用血與火淬煉出的終極智慧。
是看夠太多袍澤變仇敵,見慣太多誓成空談,是深知這滔天權力既能將家族捧上云霄,亦能頃刻間將其碾落塵埃的徹骨清醒。
尋常商賈之家為財帛尚且斗得你死我活,而在這能主宰山河沉浮的權力棋局中,今日摯友,明日便可成為送你全族上路,最鋒利的那把刀。
誘惑越大,背后的深淵便越深不可測。
高祖萬啟山是早已登頂過、俯瞰過,也因此更深刻領略過,那高處不勝寒的刺骨與無常。
祖訓,是幸存者的箴,是看破一切后,為子孫后代選擇的一條更穩妥、更長遠的生存之路。
遠離最能吞噬人心的漩渦中心,方能保家族基業永續。
這一刻,她對那素未謀面的高祖萬啟山,竟生出一種跨越時空的深切共鳴。
席上,萬盈月并未深入追問細節,也未輕易表態,只是從容地放下茶盞,目光掃過水文進與戴丞天,聲音平穩而清晰:“原來如此。二位放心,萬家和勝家,歷來只認合士會這個正統。”
她的話語如同一錘定音,既表明立場,劃清界限,也給予對方最需要的支持與定心丸。
一句承諾,輕描淡寫間,便將可能引發的猜忌與試探悄然化解。
這一篇算是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