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黃貝閑得發慌,視線落在高洋手里的學生月票上。
“你這月票怎么跟我的有點不一樣呢?”
高洋低頭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2000年的學生月票,還是硬紙殼做的。
右下角有個專門貼小票的地方。
每個月,花八塊錢從學校買來小票,粘上去,再由公交公司蓋個章,就能在一個月內無限次搭乘公交車。
“我們班那個美術生,李勇,知道吧?”高洋沒直接回答,反而把月票遞給了黃貝。
“他畫的!”高洋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月初,李勇就跟個造假幣似的,承擔起為全體哥們‘畫’月票的重任。”
他口中的李勇,會先借來一張正版月票貼紙,量好尺寸,再拿出畫具,開始他小作坊干大事兒的工程。
“李勇總自詡說,自己有梵高一樣的天賦。”高洋微笑著仰起頭,“他說他調色盤里擠出的顏料,不是紅黃藍,是為兄弟們省一包煙錢的責任!”
黃貝大笑。
“不過這小子確實有兩下,一小時就能復刻出跟正版一樣的小票。”
畫完小票,李勇會用小刷子涂上膠水,把它粘到月票板上。
等膠水徹底干透,再手動畫上公交公司的印章。
一張足以以假亂真的贗品,就此誕生。
起初,哥兒幾個揣著假月票神氣十足地上車,總會被公交車司機當場識破,攆下車。
好在大家也不要臉,沒什么羞恥心。
就是累了點,只能罵罵咧咧地走回學校。
“在那些罵罵咧咧走回學校的歲月里,李勇做到了知恥而后勇。”高洋感慨道,“每一次失敗,都成了他創作的養料。他的繪畫技術,就在我們一次次被攆下車的屈辱中,突飛猛進。”
此時,黃貝早已笑得花枝亂顫,整個人差點從座位上滑下去。
“你被攆下車幾次?真就那么走回去的?”她一邊笑一邊問。
“是罵罵咧咧地走回去。”高洋糾正道。
“被當場攆下車,那都算運氣好的。”他話鋒一轉,“有一次,大寶,碰上一個壞種司機。那師傅沒當場攆他,而是一腳油門,直接把他拉到終點站,指著車門,讓他滾蛋。”
“你能想象嗎?荒郊野嶺的公交總站,天都快黑了。絕望的大寶哭哭唧唧地走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回家的路,簡直慘不忍睹!”
“哈哈哈……”
黃貝捂著臉,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你們女生啊,就是沒經過社會的毒打,所以才會覺得什么都好笑。”
高洋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黃貝,繼續道。
“哪像我們,經歷過人生的辛酸苦辣,遭受過如此多的非人待遇!不過,這也是好事,不經歷風雨怎么造就今日優秀的我們呢!”
“你們有啥優秀的?”
“你不覺得我們這個組織人才濟濟嗎。有會畫月票的,有誘騙姑娘給偷中華煙的,有為了愛情單挑整個籃球隊的,還有像我這樣足智多謀……我草,咱倆坐過站了,快下車!”
高洋滔滔不絕的感慨戛然而止,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一把抓起黃貝的手,朝著車門方向擠去。
就在車門即將關閉的瞬間,兩人像兩條躍龍門的錦鯉,從那道縫隙里驚險地跳了下去。
好在只是坐過了一站,并沒有偏離省圖太遠。
他們順著街邊的人行道,溜溜達達地朝著省圖走去。
圖書館內靜謐無聲,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
兩人輕手輕腳地摸到二樓自習室,他們找到一張靠窗的空桌,二人放下書包,脫去外套,并排悄然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