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里財經新聞的聲音忽遠忽近,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實木沙發把上的紋路。
一個月前,他還是個為了模擬考焦頭爛額的高中生。
此刻,卻獨自坐在這間最低消費數千的包房里,準備周旋于官場飯局的人情世故之間。
他想起高三教室后墻的倒計時牌,想起早讀時窗外未散的晨霧,那些帶著油墨味的試卷和粉筆灰,此刻都像隔著毛玻璃般模糊。
高洋把思緒抽回,他看了看眼前的茶杯,暗自思忖:今天這個飯局,應該沒人會遲到。
王主任和宋衛平都有意結交對方,在這種初次見面的重要場合,遲到就等于失禮,等于不重視。
這個級別的領導,最看重的就是這種細節上的分寸感。
至于沐冰……她更不可能遲到。
她如果不提前半個小時到場,都算她這些年在體制內白混了。
高洋從兜里掏出兩包剛買的軟中華,拆開,一左一右地放在主賓席的位子上。
王文的大姑和宋衛平雖屬同級,但宋衛平畢竟是省里下來的領導,今天這主位,毫無疑問是他的。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那個需要埋頭背誦文文的學生了。
他現在要學的,是在觥籌交錯間,讀懂每一句弦外之音;是在推杯換盞時,看清每一次利益交換。
這種巨大的身份錯位感,如潮水般涌來,既帶著孤身犯險的刺激,又裹挾著一種難以說的,對未來的茫然與渴望。
墻上的時鐘,分針穩穩地指向了四點二十八分。
包房外,傳來一陣細碎而清脆的高跟鞋聲。
高洋掐滅香煙,站起身,撣了撣襯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雕花木門被緩緩推開。
沐冰踩著一雙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探進半個身子。
她頸間那串溫潤的珍珠項鏈,在燈光下泛著冷白的光,像一道精準的刻度,丈量著這場飯局即將展開的分寸與邊界。
她望著那個已經起身,正含笑迎接她的少年,好看的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你來的這么早?”
“嗯,我知道沐姐你會早到,所以提前過來把菜點了,順便等你。”
高洋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既顯親近又不失尊重,“總不能讓我請客,還讓客人在包房里干等著吧。”
他的目光平靜而深邃,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將對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驚訝,穩穩地剜了下來。
沐冰解下頸間的愛馬仕絲巾,將手里的坤包隨意地放在沙發上。
“你怎么就篤定,我會早到,而不是五點到呢?”
她的聲線依舊像淬了冰的刀刃,清冷悅耳,在空氣里劃出細密的、試探的裂痕。
“今天這個飯局,王主任和宋處長都不會遲到。”
高洋頓了頓,露出半截線條凌厲的下頜。
“兩個實權派的第一次會面,沒有特殊情況,必然是踩著分秒到場。既要顯示對對方的尊重,也要體現自己的穩重。”
他忽然向前一步,對沐冰比了一個優雅的“請坐”手勢,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混合著古龍水的清香,若有若無地飄了過去。
“而能在這場飯局里提前掌握先機,做好萬全準備的人,只會比他們更早到半個小時。”
“這個時間,既不顯得過分刻意,又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周到妥帖。”
他抬起頭,直視著沐冰那雙漂亮的眼睛,笑了起來。
“我猜的對嗎,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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