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滬海深閨中的大小姐,變成倉皇的逃犯,再到如今與神秘組織同行、持槍sharen、亡命天涯的“方姑娘”……這短短數月的經歷,恍如隔世。
    而她知道,這絕非結束。香港并非終點,只是尋找弟弟、揭開真相、繼承父親遺志的下一站。那個龐大的、無處不在的鴉片利益網絡,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海上的航程,注定不會平靜。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那本緊貼肌膚、用油布包裹的父親的研究手稿。那薄薄的紙頁,是希望之火,也是招災之源。
    海天相接處,曙光微露,映亮前方更加洶涌的未知。
   &nbsp-->>;破舊的帆船在墨藍色的海面上起伏,如同一片被遺棄的枯葉。咸澀冰冷的海風灌滿船帆,發出嗚嗚的聲響,也刺痛了高堂岫美裸露在外的皮膚。她蜷縮在甲板一角,裹緊身上那件幾乎無法蔽體的破爛衣衫,望著遠方海平面下那條漸漸模糊、最終徹底消失的黑線——那是承載了太多噩夢與追殺的雷州半島。
    暫時……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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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掐滅。海上的風浪,身邊這群眼神閃爍、唯利是圖的水手,還有前方那座被稱為“東方魔窟”的香港,哪里會有真正的安全。
    守方人如同礁石般立在船頭,任由海風撕扯著他破碎的青衫,目光始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海面,仿佛那深不見底的海水中隨時會躍出致命的敵人。他與老船公幾乎沒有任何交流,一種冰冷的默契維持著這條脆弱船只的航行。
    航程枯燥而煎熬。岫美靠著船舷,在顛簸與疲憊中半睡半醒。夢中,父親實驗室的草藥香與苗寨的鴉片甜膩氣交織,弟弟明辰在濃霧中奔跑回頭,眼神驚恐,守方人冰冷的銀針化作毒蛇,那個“笑面虎”眼鏡男在火焰后獰笑…
    她猛地驚醒,冷汗浸透殘破的衣衫,心臟狂跳。抬頭望去,天色已然微明,海天一色處泛起魚肚白。老船公正在指揮水手調整風帆,操著難懂的土白咒罵著變化不定的風向。
    守方人走到她身邊,遞過來一塊硬得像石頭般的魚干和一小竹筒淡水。
    “快到珠江口了。提高警惕。”他低聲說,聲音被海風吹得有些模糊,“香港島魚龍混雜,是鴉片貿易最大的巢穴之一,也是各方勢力的角斗場。我們的通緝令,很可能也已經貼到了那里。”
    岫美默默地啃著魚干,味同嚼蠟。她知道,逃離大陸并非終點,只是闖入了一個更大、更復雜的斗獸場。
    果然,在接近下午的時候,遠方海平面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船只桅桿。大大小小的帆船、蒸汽輪船、舢板如同蟻群般匯聚,汽笛聲、號子聲、風浪聲混雜成一片喧囂的奏鳴曲。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熟悉的、甜膩中帶著腐朽的氣味——那是大量鴉片煙膏和海上污物混合的味道,是香港的味道。
    一座崎嶇的島嶼輪廓在霧氣中逐漸清晰,山巒起伏,靠近海面的地方密密麻麻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建筑,從簡陋的棚屋到西式的樓房,雜亂無章地擠壓在一起。維多利亞港如同一張巨大的、貪婪的嘴,吞噬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船只和財富。
    他們的破帆船在這龐大的船流中顯得格格不入,像一條偷偷摸摸的泥鰍,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噴著黑煙的蒸汽巨輪和懸掛著米字旗的軍艦。
    老船公顯然對這里的水道極為熟悉,駕船靈活地穿梭,最終沒有駛向燈火輝煌、碼頭林立的維多利亞城核心區,而是繞向了島嶼另一側一個更加偏僻、混亂的小灣——筲箕灣。
    這里的景象與對岸的“文明”截然不同。污水橫流的泥灘上擠滿了破舊的漁船和疍家艇,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魚腥、汗臭和鴉片煙混合的刺鼻氣味。簡陋的棚屋依山而建,歪歪扭扭,如同隨時會坍塌。衣衫襤褸的苦力、眼神麻木的癮君子、神色兇悍的幫會分子穿梭其間,各種語的叫罵聲、哭喊聲、笑鬧聲不絕于耳。
    這就是光鮮亮麗的維多利亞城陰影下的另一個香港,是罪惡和苦難滋生的溫床。
    帆船在一個搖搖欲墜的木碼頭旁靠岸。老船公叼著旱煙袋,走到守方人和岫美面前,再次伸出黑瘦的手:“到地頭了。尾款。”
    守方人沉默地看著他,緩緩從懷中取出最后一樣東西——那枚刻著“砭”字的深色木牌。
    老船公看到木牌,混濁的眼睛猛地瞇了一下,臉上的貪婪和市儈稍稍收斂,露出一絲罕見的凝重和……忌憚?他盯著木牌看了幾秒,又上下打量了守方人一番,忽然咧嘴笑了笑,笑容卻有些復雜:“原來是‘守’字頭的朋友……早說嘛。行了,錢貨兩清。提醒你們一句,這地界兒,水渾得很,鬼佬、清幫、潮州幫、還有那些紅毛鬼的鴉片販子,眼睛多著呢。好自為之。”
    說完,他竟不再糾纏,轉身吆喝著水手,駕船迅速離開了,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惹上麻煩。
    岫美驚訝地看著這一切。這枚木牌,似乎比金銀珠寶更有威力?
    守方人收起木牌,低聲道:“‘守方人’的名頭,在某些圈子里,還能換到一點便利,或者……威懾。但在這里,效果有限。走。”
    他拉著岫美,迅速離開骯臟的碼頭,混入筲箕灣混亂不堪的街巷。這里的街道狹窄泥濘,兩側擠滿了各種攤販,售賣著魚蝦、腐爛的蔬菜、劣質的洋貨,以及……公然擺在攤上的鴉片煙膏和煙槍。煙館的招牌比米鋪還多,里面傳出陣陣詭異的香氣和呻吟聲。
    岫美強忍著作嘔的沖動,壓低斗笠,緊跟守方人。她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有好奇,有貪婪,有評估。他們這兩個衣衫襤褸、面有菜色、卻透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氣質的外來者,在這里如同黑夜里的螢火蟲般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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