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厲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陸謙五臟六腑都緊縮起來。那“燈下黑”三個字出口的剎那,狹小癘所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油燈昏黃的光焰不安地跳躍著,在沈厲半明半暗的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他深潭般的眼底,有什么東西正在無聲地翻涌、凝聚。
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岳般碾壓下來,陸謙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骼在重壓下發出的細微呻吟。枯榮真氣被沈厲身上那磅礴的殺意和威壓刺激,在“定脈膏”的藥力枷鎖下瘋狂沖撞,每一次撞擊都像是鈍刀在切割心脈,帶來深入骨髓的劇痛。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冰冷刺骨。他死死咬住牙關,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清明,沒有在沈厲的目光下徹底崩潰。
“燈下黑?”沈厲的聲音終于響起,低沉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冰渣子,帶著審視一切的穿透力,“靜思苑…枯井?”
他的視線如同兩柄無形的探針,在陸謙蒼白失血、因劇痛而微微抽搐的臉上反復刮過,試圖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
陸謙的心臟狂跳得如同擂鼓,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他強迫自己迎向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嘶啞干裂,帶著重傷后的虛弱和無法作偽的痛苦:“是…昨夜…那女子…最后之…靜思苑…枯井…燈下黑…”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得后背傷口崩裂般的疼,又有血沫從嘴角溢出。
這痛苦是真實的,也是他此刻最好的偽裝。他不敢多,只能拋出這個地點,拋出這個指向不明的謎題。這是他唯一能引起沈厲興趣,暫時保住性命的籌碼。
沈厲沉默著,銳利的目光并未從陸謙臉上移開分毫,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油燈燃燒的噼啪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蘇芷早已退到了房間最角落的陰影里,垂著眼,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影子,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
終于,沈厲緩緩向前踏了一步。
僅僅是這一步,那股如山岳般碾壓下來的威壓驟然增強!陸謙只覺得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再也壓制不住,“噗”地噴濺在身前草席上,綻開一片刺目的暗紅。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徹底癱軟下去,蜷縮在板床上,只剩下急促而痛苦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好一個‘燈下黑’。”沈厲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冰冷,但那股凝聚的殺意似乎消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難以捉摸的意味。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陸謙,“這地方,倒真是你選的‘福地’。”
他不再看陸謙,目光轉向角落陰影里的蘇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看好他。別讓他死了。”
“是。”蘇芷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冰面下的水流。
沈厲最后掃了一眼蜷縮在污穢草席上、氣息奄奄的陸謙,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情緒復雜難辨。有審視,有懷疑,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對這份在絕境中掙扎的狠勁的……認可?但這絲情緒轉瞬即逝,被更深的冰寒覆蓋。
他沒有再說什么,轉身。
素白的錦袍在昏黃的燈影下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木門在他身后無聲地關上,隔絕了門外兩個如同石雕般肅立的巡風使的身影。
那令人窒息的威壓隨著他的離開瞬間消散了大半,但陸謙依舊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渾身濕透,蜷縮在板床上劇烈地顫抖著。體內枯榮真氣的反噬在沈厲的威壓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沸水,更加狂暴地沖擊著“定脈膏”的束縛枷鎖。每一次沖擊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后背傷口的血浸透了里衣,帶來黏膩冰冷的觸感。
死亡的陰影,剛才距離他只有一線之隔。沈厲那一個眼神,足以將他碾碎無數次。
“咳咳…咳…”陸謙壓抑著咳嗽,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和混亂的真氣,帶來鉆心的疼。他艱難地側過頭,看向陰影里的蘇芷。
蘇芷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桌邊,重新拿起那個粗陶缽和木杵,-->>又開始一下一下、節奏單調地搗著藥。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她單薄的側影,專注而冷漠,仿佛剛才沈厲的駕臨和陸謙的瀕死掙扎,都只是無關緊要的背景雜音。
“他…信了嗎?”陸謙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