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冷靜得近乎殘忍。她快速而用力地清理著傷口周圍的污穢,烈酒反復擦拭著翻卷的皮肉,每一次觸碰都帶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然后,她挖出大塊氣味刺鼻的黑色藥膏,毫不吝嗇地糊滿了整個傷口,再用干凈的布條緊緊包扎起來。
藥膏接觸傷口的瞬間,又是一陣冰火交織的劇痛!那藥膏似乎蘊含著極強的刺激性和麻痹效果,強行壓制了傷口的銳痛,卻也帶來一種如同萬蟻噬咬般的麻癢和灼燒感。
處理完傷口,蘇芷將那套提燈卒的素白粗布勁裝扔到陸謙身上:“換上。”
陸謙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渾身濕透,虛脫地喘息著。他掙扎著,在蘇芷冰冷的注視下,一點一點脫下那身沾滿血污污泥的破爛里衣,露出蒼白瘦削、卻布滿了新舊傷痕的上身。他顫抖著,將那身代表著燈閣最低層、也代表著“餌”的身份的素白勁裝套在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著傷口和敏感的皮膚,帶來陣陣不適。
當他勉強系好最后一根衣帶,搖搖晃晃地扶著床沿試圖站起來時,一股強烈的眩暈和虛弱感猛地襲來!眼前驟然一黑,雙腿一軟,整個人向前栽倒!
一只冰冷的手及時地、穩穩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是蘇芷。
她的手指纖細,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鐵鉗般架住了陸謙搖搖欲墜的身體。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冰涼的氣息,順著她的指尖悄然渡入陸謙體內,如同在即將燃燒殆盡的枯柴上,潑了一小捧冰水,強行壓制住那狂暴反噬的枯榮真氣和瀕臨崩潰的劇痛,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站穩了。”蘇芷的聲音近在咫尺,依舊沒什么溫度,“‘餌’若是自己先散了架,就釣不到蛇了。”
陸謙借著這股支撐力,死死咬著牙,重新站穩。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氣息在體內流轉,勉強驅散了眼前的黑暗。他掙脫了蘇芷的手,雖然腳步依舊虛浮,但脊背卻挺得筆直,如同在狂風中掙扎不倒的枯竹。
蘇芷不再看他,率先走向門口。
陸謙一步一步,踉蹌卻異常堅定地跟在她身后。每一步踏在腐朽的地板上,都發出沉悶的回響。后背的傷口在藥膏的刺激下麻癢灼痛,枯榮真氣在冰涼的藥力壓制下蟄伏躁動。素白的粗布勁裝穿在身上,冰冷而陌生,如同披上了一層裹尸布。
門外,依舊是那兩個如同影子般的巡風使。看到陸謙換上了提燈卒的服飾,兩人冰冷的眼神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又恢復了石雕般的漠然。
穿過燈閣外圍迷宮般曲折、被昏黃燈火和濃重陰影分割的回廊。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血腥味和某種藥水的氣息越來越濃。越往深處走,燈火越是通明,墻壁越是光滑冰冷,守衛也越發森嚴。一道道或審視、或漠然、或帶著毫不掩飾惡意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從各個角落投射到陸謙身上。
最終,他們停在了一扇厚重的、由精鐵鑄造的烏黑大門前。大門上方,兩個鐵畫銀鉤、透著森然煞氣的古篆大字,在明亮的壁燈照耀下,清晰可見:
刑房!
一股混合著濃重血腥、鐵銹、腐臭和絕望氣息的陰風,從門縫里絲絲縷縷地透出,拂在陸謙臉上,冰冷刺骨!耳邊,仿佛能聽到門后隱約傳來的、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呻吟,以及某種金屬摩擦碰撞的冰冷聲響!
蘇芷在門前停下腳步,側身讓開。那兩個巡風使上前一步,其中一人掏出一枚刻著狴犴紋的令牌,按在門上一個凹陷處。
咔噠!轟隆隆——
沉重的鐵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緩緩向內側滑開!
一股更加濃郁、令人作嘔的血腥和絕望氣息,如同實質般撲面而來!門內,是一個極其寬闊、燈火通明得刺眼的巨大空間!冰冷的石壁反射著慘白的光。空氣中懸浮著肉眼可見的淡淡血霧。各式各樣泛著冷光的、令人望之膽寒的刑具,如同猙獰的怪獸,陳列在兩側。中央位置,是一個巨大的、由整塊黑石鑿成的刑臺,上面布滿了深褐色的、洗刷不凈的血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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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刑房最深處,背對著大門的方向,站著幾個人影。
為首一人,身形高大,身著與沈厲同級的素白錦袍,袍角卻繡著象征鎮撫使身份的獬豸暗紋!他負手而立,僅僅是一個背影,就散發出一種淵渟岳峙、深不可測的磅礴氣勢!那氣勢厚重如山,卻又帶著一種毒蛇盤踞般的陰冷和審視!仿佛整個刑房的森冷煞氣,都以其為中心緩緩流轉!
林鎮岳!
陸謙的心臟,在踏入刑房、看到那個背影的瞬間,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血脈深處、混合著滔天仇恨和冰冷殺意的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所有堤壩!枯榮真氣在他體內瘋狂咆哮!后背的傷口仿佛被無形的火焰點燃,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死死咬住牙關,口腔里瞬間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才勉強壓制住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嘶吼和撲上去撕咬的沖動!
就在這時,那負手而立的背影,緩緩轉了過來。
一張國字臉,面容方正,法令紋深刻,鬢角已染微霜。一雙眼睛,如同兩口千年不化的寒潭,深邃、冰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唯有在目光掃過陸謙身上那套嶄新的提燈卒服飾、以及他蒼白染血、卻強撐挺直脊背的姿態時,那寒潭般的眼底深處,似乎有一絲極其隱晦、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精芒,一閃而逝!
“哦?”林鎮岳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金屬在石面上刮擦,瞬間壓過了刑房內所有的雜音。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緩緩落在陸謙那張因仇恨和劇痛而扭曲、卻竭力維持平靜的臉上。
“這就是昨夜那個……‘撞塌宮墻、負隅頑抗’的提燈卒?”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如同寒冰上的一道裂痕,“看著,倒有幾分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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