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刺鼻的氣味,以及身體被層層包裹的束縛感。
蘇喆(林風)睜開眼,看到的是醫院病房單調蒼白的天花板。右腿被固定在支架上,從腳踝到大腿都裹著厚厚的石膏和繃帶,沉甸甸的,像是不屬于自己的一部分。麻醉的效果正在消退,跟腱處傳來陣陣鈍痛,提醒著他不久前在賽道上發生的一切。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
沒有鮮花,沒有慰問,也沒有教練和隊友的身影。只有冰冷的儀器和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陪伴著他。這就是失敗者的待遇,或者說,是一個“不聽勸告、自毀前程的蠢貨”應得的孤立。
記憶清晰回籠。槍響,撕裂的劇痛,看臺上的驚呼,那種拼盡一切、用扭曲姿態奔跑的絕望感,以及最后沖過終點線時的解脫與虛無。
“最后一名……”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干澀。
但奇怪的是,預想中的沮喪和絕望并沒有如洪水般將他淹沒。歷經十九世,他見過太多的大起大落,生死都幾度輪回,一場比賽的失利,哪怕關乎職業生涯,似乎也無法在他心中掀起毀滅性的波瀾。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冷靜,如同冰封的湖面。
他仔細回味著沖線前那一刻,系統那冰冷的提示音。
隱藏條件觸發:“突破極限”天賦種子已激活(未收錄)。
突破極限……種子已激活……
這意味著什么?他強行壓榨殘破身體完成比賽,算是一種突破嗎?還是說,那僅僅是一個開始?
就在他凝神思索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走進來的不是醫生或護士,而是國家田徑隊的副總教練,王振國。一個年近五十,身材依舊挺拔,但眉宇間刻滿了嚴肅和風霜的男人。他曾是林風(原主)的伯樂,也是極力反對他帶傷參賽的人。
王教練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他走到床邊,目光復雜地落在蘇喆打著厚重石膏的右腿上,沉默了片刻。
“檢查結果出來了。”王教練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壓抑的怒火和不易察覺的痛惜,“跟腱部分撕裂,比預想的更嚴重。即使手術成功,恢復理想……你也幾乎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水平了。”
他將手中的文件遞到蘇喆面前,那是一份初步的診斷報告和……一份建議退役的談話提綱。
“林風,你應該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王教練的語氣帶著一絲疲憊,“隊里會負責你所有的治療費用,也會給你爭取最好的康復資源。但是,關于你的未來……”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一個不能再奔跑的短跑運動員,就像折斷了翅膀的鳥,留在隊里,只能是負擔。勸退,是殘酷卻現實的常規操作。
原主的記憶瞬間翻涌上來,帶著強烈的悲愴與不甘。林風對王教練的感情是復雜的,既有對知遇之恩的感激,也有對其“保守”和“不近人情”的怨懟。
蘇喆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上王教練的視線。那眼神里沒有預想中的崩潰、乞求或是憤怒,只有一種近乎深潭般的沉靜。
“王教練,”蘇喆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異常穩定,“報告我看了。情況我很清楚。”
王教練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他預想了年輕人可能的各種情緒失控,卻唯獨沒料到這種近乎冷漠的平靜。
“清楚就好。”王教練眉頭皺得更緊,“你還年輕,路還長。體育這條路走不通,可以嘗試轉型做教練,或者回去讀書……”
“教練,”蘇喆打斷了他,目光落在自己打著石膏的腿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床沿,“您認為,短跑運動員的極限在哪里?”
王教練被他這突兀的問題問住了,下意識地回答:“極限?博爾特9秒58,那就是人類目前的極限,是基因、技術、訓練和運氣完美結合的產物。”
“不,”蘇喆緩緩搖頭,目光重新抬起,銳利如刀,“那不是極限。那只是在現有認知、現有訓練體系、現有身體開發程度下,所能達到的‘最佳成績’。”
王教練的眉頭跳了跳,-->>覺得眼前的林風有些陌生。這種語氣,這種眼神,不像一個剛剛遭遇毀滅性打擊的二十歲青年,倒像是一個……洞悉了某些秘密的哲人。
“你想說什么?”王教練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