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陽覺得自己的老腰快要斷了。
不是比喻，是字面意義上的那種“快斷了”。此刻它正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抗議著主人剛剛從那個該死的“幽暗秘境”里擠出來的、過于粗暴的姿勢。
“三百歲，果然是道坎啊……”他齜牙咧嘴地揉著后腰，感受著經脈里空空蕩蕩、幾乎枯竭的靈力，還有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酸痛感，“想當年老子剛結丹那會兒，單挑三頭筑基巔峰的妖狼還能回去喝頓大酒！現在倒好，為了一株五百年份的‘凝霜草’，差點被一頭守門的元嬰期雷猿給捶成孫子。”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那株散發著微弱藍光、葉片上還帶著冰晶的小草，嘆了口氣。值嗎？好像也不值。但這玩意兒是煉制“滌魂丹”的主藥之一，而滌魂丹能稍微緩解他近年來修為停滯、神魂隱隱潰散的焦慮。
說白了，就是中年…不，老年修士的自我安慰劑。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一步步走向那巍峨如山岳、籠罩在氤氳仙氣之中的宗門巨擘——初圣魔門。嗯，名字聽著霸氣，其實內部卷得堪比凡間的菜市場。用最近山下凡人界流行的話來說，就是一家實行“狼性文化”的黑心企業，而他們這些弟子，就是耗材。
走到山門那巨大的、仿佛由白玉雕成的牌坊下時，呂陽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已經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道袍，努力挺直了腰板，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別那么像剛從鬼門關旅游回來的。
牌坊上方，一枚磨盤大小、冰冷漆黑的“眼睛”無聲地轉動了一下，一道淡藍色的光幕悄然垂下，掃過他的身體。
身份識別：內門弟子，呂陽。
修為檢測：元嬰初期（境界穩固度73%，較上月下降5%）。
生理狀態掃描中……
呂陽心里咯噔一下。這玩意兒是宗門花大價錢搞出來的“天眼”系統，據說是某位飛升老祖從上一界帶回來的黑科技，美其名曰“智能化宗門管理”，實則就是個無孔不入的監控兼hr考勤機。
平時掃描一下也就是記錄個出入，今天怎么還詳細掃描上生理狀態了？
一股不太妙的預感涌上心頭，比剛才面對那頭雷猿時還要強烈。
藍色光幕在他身上來回掃了三遍，最后停在他的丹田位置，閃爍了幾下，發出了一陣不算響亮但極其刺耳的“滴滴滴”警報聲！
警告！檢測到目標生理機能出現顯著衰退！
分析結果：靈脈活性降低19%，神魂韌性減弱15%，氣血充盈度下降31%，骨骼密度……
綜合判定：生理機能整體衰退率達23%！已超出安全閾值！
呂陽：“……”
不是，等會兒！我就是受了點傷，累了點，怎么就跟“生理機能衰退”扯上關系了？還23%？這數字是怎么算出來的？經過我同意了嗎？我這明明是工傷！
他還沒來得及在心里吐槽完，那冰冷的“天眼”系統已經得出了最終結論。
根據《初圣魔門弟子優化管理條例》第七章第三條，判定弟子呂陽已不再適合當前高強度戰斗崗位。
建議：進行崗位優化調整，轉崗至后勤輔助類部門，以發揮其余熱。
調令已生成，請于一個時辰內前往“靈獸園”報到。逾期將扣除本月全部功德點。
啪嗒！
一枚薄薄的、散發著微弱靈光的玉簡從“天眼”下方吐了出來，掉在呂陽腳邊。
上面清晰地刻著三個大字——“調崗令”。
呂陽整個人都僵住了，仿佛一道九天玄雷直接劈在了他的天靈蓋上，外焦里嫩，魂飛天外。
優…優化？
轉崗？
靈獸園？！
他，呂陽，三百歲的元嬰期劍修！雖然年紀大了點，最近是有點瓶頸，但怎么說也是曾經在內門大比上拿過名次的人！現在居然被一個破法器判定為“機能衰退”，要把他調去…去養靈獸？！鏟屎？！
奇恥大辱！這簡直是修仙版的職場年齡歧視！赤裸裸的修仙霸凌！
他渾渾噩噩地撿起那枚冰冷的調崗玉簡，感覺它比那座雷猿的山頭還要沉重。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幾個原本也要進出山門的年輕弟子停下了腳步，目光復雜地看向他。
那目光里有驚訝，有憐憫，有慶幸（幸好不是我），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一個看起來骨齡頂多二十出頭、修為大概在筑基中期的少年，小聲對同伴嘀咕：“嘖，三百歲的元嬰師兄啊…果然還是被優化了。看來得抓緊修煉了，不然以后也得去后勤。”
他的同伴，一個同樣年輕的少女，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啊，聽說靈獸園那邊kpi考核可嚴了，‘靈獸情緒穩定率’達不到標準，還要倒扣功德點呢。還是劍堂好，雖然卷，但資源多啊！”
呂陽聽得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kpi？功德點？情緒穩定率？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們修的不是仙嗎？怎么感覺比山下凡人跑船做買賣還要斤斤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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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要維持老前輩的風度。他用力攥緊了那枚玉簡，指節都有些發白，低著頭，幾乎是逃離了山門那片區域，走向那條他走了三百年、閉著眼都不會錯的內門主路。
路還是那條路，白玉鋪就，靈氣氤氳。
但此刻看在眼里，卻覺得格外刺眼。
沿途遇到幾個相熟…或者說曾經相熟的同門。
一位以前常和他一起下山做任務、喝酒吹牛的師弟，看到他，明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呂…呂師兄？好久不見，這是…剛從外面回來？”
呂陽還沒來得及回答，對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手里那枚顯眼的調崗玉簡上，笑容瞬間變得更加僵硬。
“呃…呵呵，挺好，靈獸園那邊…清閑，清閑！適合養老…啊不是，適合休養！師兄保重身體！”說完，幾乎是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呂陽一口悶氣堵在胸口。
又遇到一位掌管丹房的女長老，以前還夸過他根骨清奇，暗示過他若有意可以轉投丹道。
此刻這位徐娘半老…啊不，是風韻猶存的女長老，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里的玉簡上停留了零點一秒，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仿佛他只是路邊的一棵草，一塊石頭，一個…即將被清理出主要戰場的無關之人。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在這初圣魔門，體現得淋漓盡致。你的價值，直接決定了你能得到的尊重。當你被系統判定為“衰退資產”時，你就已經提前社會性死亡了。
呂陽沒有直接去靈獸園，而是鬼使神差地繞路，先回了自己在內門弟子區域的居所——一座位于半山腰、靈氣還算充裕的小小洞府。
洞府門口甚至積了一層薄薄的灰，顯示主人已許久未歸。
他推開石門，熟悉的、帶著淡淡檀香味的清冷氣息撲面而來。洞府內陳設簡單，一床，一蒲團，一桌，一壺，一劍。
他的飛劍“斷水”，正靜靜地懸在石室中央，發出低微的、如同秋水般的嗡鳴，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低落情緒。
看著這把自己溫養了近百年的本命飛劍，呂陽的心猛地一抽。
以后…可能很久都用不上它了吧？
難道真要拿著它去靈獸園…給雷犀獸修腳？或者給碧眼金睛獸剃毛？
一想到那個畫面，他就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絕望。
他癱坐在冰冷的蒲團上，看著手里那株差點用命換來的凝霜草，只覺得無比諷刺。
拼死拼活，為了那虛無縹緲的一線突破契機，結果契機沒等到，等來了一紙“優化通知”。
“三百歲…機能衰退…優化…”這幾個詞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里盤旋。
他下意識地內視自身。
丹田里的元嬰小人兒，似乎也顯得有些萎靡不振，抱著本命飛劍的迷你版，蔫頭耷腦。
經脈里的靈力，恢復得慢如蝸牛。
神魂深處，傳來陣陣難以喻的疲憊感。
難道…那天眼系統說的，是真的？我真的…老了？
不！不可能！
他猛地搖頭，把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
老子還能打！老子還能干！只要資源到位，元嬰中期也不是不能沖一沖！
可是…資源從哪里來？
內門弟子的份例，也就剛夠溫飽。想要更多，就得去拼，去搶，去完成宗門發布的各種危險任務，用命去換功德點，再用功德點去換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