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撐著翻書的架勢,指尖沾了沾唾沫,“不過是打發半盞茶的功夫,倒要看看究竟俗在何處。”
開篇不過是西湖相遇的尋常橋段,他還在心里撇嘴“平淡無奇”,可看著看著,指尖翻頁的速度竟不自覺快了幾分。
讀到白素貞盜仙草救夫,他眉頭緊鎖,嘴里嘟囔“荒謬,妖亦有情?”,手卻已經翻到了下一回;見法海硬拆鴛鴦,他猛地一拍案,罵了句“迂腐禿驢”,驚得案上的墨汁都濺了兩點在書頁上。
窗外日頭西斜,書童來請他赴詩會,卻見自家公子正趴在案上,眉頭時而蹙起時而舒展,嘴角還偷偷往上揚。
“公子,王大人他們還在醉仙樓候著呢。”
歐陽鶴猛地回神,慌忙把書合上,故作鎮定,臉上卻還帶著未褪的熱意。
“咳,這、這書……雖算不得上乘,倒也勉強能看,比那些粗制濫造的強些罷了。”
說著,他卻趁書童轉身的功夫,飛快將《白蛇傳》塞進袖中,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路上還在暗自嘀咕:
“那許仙著實愚鈍,白素貞這般情義,怎就不懂珍惜?罷了,待詩會散了,再尋個僻靜處看完結局便是……絕非覺得好看,不過是想看看這俗套故事如何收尾罷了!”
某個才子還在嘴硬。
到了醉仙樓,眾才子談詩論畫,有人提起近來風靡金陵的《白蛇傳》。
還未等旁人開口,歐陽鶴先板起臉:“不過是市井俚語堆砌,何足掛齒?”
眾人都知曉上一次有人在他的詩會上便是用此書將歐陽鶴要說的話給打斷的。
所以倒也了解他的忿忿不平以及不屑。
可酒過三巡,他卻忍不住插了句:
“依我看,那法海行事太過剛愎,倒不如白素貞至情至性……”
話一出口,滿座皆靜,他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
臉頰瞬間漲紅,忙端起酒杯掩飾:“咳,酒后胡!我不過是聽旁人提及,隨口點評兩句罷了!”
眾人忍著笑附和,卻見他袖中那本《白蛇傳》的邊角,正悄悄露了出來,被風一吹,還翻起了兩頁。
隔天宋知有果真收到了一封由歐陽鶴寫的吐槽。
她迫不及待打開封面一看。
信里頭寫幾段了,比如:
“封面繡得花里胡哨,唬人罷了!內里無非是些陳詞濫調,才子佳人換了層人妖皮,便成了新奇故事?許仙耳根子軟,白素貞太過癡傻,法海不近人情,沒一個討喜的角色,偏生讓人牽腸掛肚,可惡!”
“最可氣的是越讀越上頭!明明暗罵情節俗套,卻忍不住想知道許仙是否悔改,白素貞能否脫困;嘴上罵著“妖亦有情”純屬胡,翻頁的手卻停不下來,真是丟盡了讀書人的體面!”
“法海這老禿驢怕不是有什么“拆鴛鴦癖”!人妖相愛礙著他啥了?天天追著人家不放,硬是把好好的姻緣攪黃,我看他不是降妖,是見不得別人好!還有許仙,智商常年不在線,換我早把他揣西湖里喂魚了!”
看到這些吐槽的寄語,宋知有的腦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不是,這些寄語乍一看像是吐槽,但又不像是吐槽?
她怎么覺得奇奇怪怪的。
但宋知有來不及細想,因為她定好開業的良辰吉日便要到了。
開業那日果真來了很多人,都是看到大街小巷貼的“海報”,還有坊單來的,還有很大一批人是聽說了歐陽鶴和呂夢書推薦了這家書肆,而慕名前來。
宋知有做的派頭也夠足。
也不知她是怎么說服歐陽鶴和呂夢書一塊在書肆當天剪彩的。
曹易之和徐向榆一看到二位,眼睛都沒從他們身上下來過,儼然一副小迷弟的模樣。
當然也不止是他們這樣,有些慕名前來的迷弟個個都放亮了眼睛。
為了追“偶像”,他們下血本花錢買他們推薦的書,只為了支持“偶像”。
宋知有總算明白原來現代人追星和古代讓人追星都是一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