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呢,白老先生,我看你這身骨子還硬朗的很,在茶樓里,哪個小二能像你一般站在臺上站那么久,嗓子都不帶停的!”
白老先生剛要接話,后院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響動,一個梳著雙丫髻、穿著桃色短褂的女娃扒著門框探出頭,約莫十歲光景,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琉璃。
她見眾人望過來,也不怯生,反倒往前邁了兩步,脆生生道:“白老先生,我想拜您為師學說書!”
女孩突然竄出來,俏生生的話卻讓一旁的掌柜周德發反應很大。
他幾乎是皺著眉頭質問的,“小滿!你來這里作甚?”
周德發話音未落,眾人紛紛吃驚的看著小女孩和掌柜,怎么看二人的模樣像是認識?
很快大家就知道這位女孩和周德發是什么關系了。
小女孩不高興的撇了撇嘴:“爹爹,我最喜歡聽書了,您卻老是不讓我來茶樓,我只能偷偷來了。”
這下子眾人才知是怎么一回事,原來這小女孩已經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
只是之前周德發一直沒有發現,而方才她是聽說白文賓要收徒弟,這才忍不住出聲。
小女孩沒管她老父親即將要發火的臉色,而是又把頭轉回白文賓身上,她抬著頭,一臉期待的又問了一遍。
“白老先生,我可以拜師為徒嗎?我真的很喜歡說書!”
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白文賓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捋著山羊胡打量她:
“娃娃,說書可是苦差事,要背詞、練嗓子、記典故,且都是男娃學的,你一個女娃家,湊什么熱鬧?”
旁邊的周德發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你一個女子學習女紅和管賬便可,學什么說書!京城這么久以來就沒有哪一位說書先生是女子的!”
“那我就會是第一個,而且我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爹爹你就是目光太短視了,你就是看不起我!我怎么就不能做說書先生了?”
女孩的話讓在場的男子們沉默了。
周德發還想再嘴硬,“說沒有就沒有……”
女娃攥緊了衣角,脖頸挺得筆直,她對著白文賓堅定的說道:“我不怕苦!您方才說的《紅樓夢》,我都能背下大半段,而且,我認為我的嗓子也亮堂——”
說著便清了清嗓子,學著白文賓的腔調念起了開篇詞,吐字清晰,抑揚頓挫,竟有幾分神韻。
旁邊的賬房先生忍不住點頭:“這娃娃記性真好,調子也抓得準。”
周德發哪怕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認自家閨女確實不錯。
所以這會兒他的心也有些動搖了,與其這樣與女兒對著干,引起她逆反的心理,倒不如先成全她。
小孩子嘛,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前陣子她不是還嚷嚷著要學琴,最后不也擱置一邊了,所以先讓她試一試,到時候說不定她就自己沒了興趣。
所以這會兒他又勸白老先生:“白老先生,您尋徒弟不就是圖個伶俐肯學?我家小女看著就靈性,不如先試試?”
白文賓沉吟半晌,看著女娃眼里藏不住的執著,想起自己年輕時求師的模樣,連她父親都不反對了,這會兒自己再說出反對的話,倒是傷了二人的和氣。
他終是嘆了口氣,抬手敲了敲桌面:“罷了罷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若真能吃得了苦,往后便跟著我學。只是丑話說在前頭,背書偷懶、練嗓懈怠,我可不留你!”
女孩聞,立刻撲通一聲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臉上笑開了花:“弟子周小滿,謝師父收留!弟子一定好好學,不辜負師父厚望!”
白文賓看著她額頭上沾的灰塵,嘴角不自覺地漾開一絲笑意,伸手扶起她:
“起來吧。從明日起,寅時來后院練嗓,先把《詩集》背熟,再教你說書的門道。”
宋知有得知白老先生收了個女娃當徒弟,很是高興,還給女娃準備了禮物,然后托人把禮物給了白老先生,讓他轉交送給周小滿。
京城秋老虎裹著燥氣,宋知有那間“知行書肆”的門檻都快被踏平了。
新出的《紅樓夢》前四十回剛用棉紙包好擺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