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剛從書肆外走進來時,她之所以如此自卑,就是因為她看到了宋知有和葉氏有條不紊、游刃有余的姿態。
她從未見過有女子這般像是渾身散發著光芒,也沒有見過有女子能夠經營一家鋪子。
所以那一刻她是羨慕的、是崇拜的。
她覺得這是她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震撼。
過往的日子里,她見慣了鄉鄰女子圍著灶臺、針線打轉。
聽慣了長輩說女子只需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從未想過女子還能活得這般耀眼奪目。
宋知有指尖撥算盤時的篤定,葉氏整理典籍時的利落,兩人相視一笑便能默契化解客人難題的從容,像一道驚雷劈碎了她認知里的桎梏。
原來女子不必困于方寸庭院,不必困于柴米油鹽,竟能在筆墨書香中活得這般擲地有聲,這般舒展自在。
胸腔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脹又熱,既有對過往眼界狹隘的羞愧,更有對這種全新活法的熱切向往,連帶著方才的自卑都被這股洶涌的震撼沖得七零八落。
她想:她要成為像宋掌柜這樣的女子!
梅丫丫心里涌著一腔熱血,宋知有安排了曹易之教她識字。
但他們終究是男女不同身份,為了避免口舌,二人是在書肆的空檔地方學習的。
這樣也算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曹易之也很有分寸,沒有與她靠的很近,在教了她好幾個字之后,就讓他先練字了。
所以接下來大部分時間,書肆的桌子旁都是梅丫丫練字的身影。
練字的時間過的很快。
吃晚膳時,梅丫丫與宋知有和葉氏同坐在一張桌子上,但是許久都不見她動筷子。
宋知有還以為小姑娘害羞,于是連忙勸她吃飯。
梅丫丫卻不好意思的說,“宋掌柜,你們先吃,就是、就是等會吃完如果有剩的話,我能不能、把剩下的打包。”
“嗯?”宋知有不解,其實有時候她比較粗大條,感知情緒不夠細致。
還是旁邊的葉氏心思細膩,她似乎察覺到梅丫丫的窘迫,于是主動開口道:
“這些飯菜等我們吃完早就涼了,你要是很喜歡吃,等會讓大廚在做一份,你帶回去吃。”
宋知有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連忙附和葉氏,“對啊,你先吃著,不夠的話我等會讓大廚準備一份熱乎的,你回去吃也不至于吃到冷菜。”
一邊說,一邊往她碗里夾菜。
梅丫丫原本窘迫的心此刻被一股暖流擠滿了,她難得露出一點笑,“嗯,多謝宋掌柜和葉嫂嫂。”
她慢慢的扒著碗里的飯菜,頭一次有了對知有書肆的歸屬感。
傍晚的霞光把青石路染得暖融融的,梅丫丫提著竹籃腳步輕快。
籃底墊著干凈的粗布,里面裝著宋知有特意多給的兩個白面饅頭和一碗燉得軟爛的蘿卜燉肉,熱氣透過竹籃縫隙鉆出來,暖了她的指尖。
她一路護著籃子,連腳步都放得極輕,心里盤算著趙氏吃到熱飯時驚喜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就是不知今日爹和娘出攤了沒有,她心里有些沒有底,爹知道她偷跑出去會很生氣吧?
她有些不確定的想。
可剛推開自家那扇吱呀作響的柴門,笑容就瞬間僵在了臉上。
院子里一片狼藉,矮桌被掀翻在地,碗筷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