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冰涼,力道卻大得驚人,像是鐵鉗般箍著她,目光死死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宋知有,你好大的膽子。”
語氣里聽不出喜怒,可宋知有卻從他眼底深處,瞧見了一絲轉瞬即逝的笑意。
那笑意不再是先前的深不可測,反倒帶著幾分孤注一擲的決絕,像是終于找到了能攪動棋局的棋子。
“膽子不大,怎敢寫拜帖來此,尋求殿下的幫助?”
她迎著他的目光,寸步不讓,手腕被攥得生疼,卻笑得愈發坦然,“殿下,敢賭一把嗎?”
他箍著她手腕的力道驟然收緊,又在下一瞬緩緩松開,冰涼的指尖劃過她腕間的肌膚,留下一陣刺骨的寒意。
許久,他終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這一次,笑意竟真真切切地達了眼底。
卻不是溫和,而是裹挾著雷霆萬鈞的野心與決斷,像是沉寂的火山終于找到了噴發的出口。
“賭?”
他低笑出聲,聲音里帶著幾分沙啞的興奮,又幾分運籌帷幄的篤定。
“本王的人生,從來就沒有‘不敢賭’三個字。”
宋知有心頭一震,隨即涌上狂喜,她強壓著翻涌的情緒:
“所以殿下是愿意幫小女了?!”
沈此逾沉默良久,目光落在那幾張蘭花箋紙上。
他雖平日忙碌不曾看過,卻常常聽周圍的人說起過這本《紅樓夢》。
再想一想母妃捧著話本時高興的模樣,他從來沒有見過母妃那樣高興。
他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她面前,語氣緩和了幾分:
“你這女子,倒是比尋常男子更有膽識。罷了,本王便信你一次。”
宋知有聞,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眼眶微微發熱,深深一揖:“多謝殿下!”
“別高興的太早,本王只是給你一個機會,至于這個機會能不能把握住,還得靠你自己。”
沈此逾笑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瞬,快得如同錯覺,隨即又舒展開,恢復了慣常的平緩,唯有鬢角光影流轉間,透著幾分難以捉摸的冷寂。
暮色四合時,宋知有跟著內侍的腳步,踩著青石板鋪就的宮道往里走。
腰間系著的宮女腰牌輕輕晃蕩,冰涼的觸感透過細布衣裳傳來,倒讓她紛亂的心緒安定了幾分。
這身宮女服是六皇子沈此逾派人送來的。
連入宮的腰牌都是他托人打點好的。
想起臨行前他那句“母妃最喜新奇話本,此書定能入她眼”。
宋知有攥著袖中油紙包裹的《紅樓夢》,指節微微泛白。
咸福宮偏殿的暖閣里,檀香裊裊。
柳貴妃斜倚在鋪著軟墊的貴妃榻上,手中捏著一卷詩詞,眉眼間帶著幾分慵懶的貴氣。
宋知有跟著掌事宮女屈膝行禮,垂著頭不敢抬頭。
只聽見頭頂傳來一道溫和卻自帶威儀的聲音:
“就是你說有奇書要呈給本宮?”
“回貴妃娘娘,是。”
宋知有聲音穩了穩,緩緩起身,雙手捧著油紙包遞上前。
“此書名為《紅樓夢》,乃曹雪芹曹公所作,卻字字珠璣,寫盡人間百態,奴婢斗膽,愿獻予娘娘品鑒。”
掌事宮女接過書,細細檢查無誤后才呈到柳貴妃面前。
柳貴妃本是隨口應了兒子的請求,想給這膽大的姑娘一個機會。
可當指尖觸到泛黃的紙頁,目光落在“滿紙荒唐,一把辛酸淚”的開篇時,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她抬手示意殿內眾人退下,獨留宋知有在殿角候著,自己則捧著書細細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