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姐姐拽住棠姬的頭發大笑:“你看你的模樣,跟你娘一點都不像。你娘的頭發烏黑,可你的頭發枯黃卷翹,像雜草一樣!”
棠姬之前曾在銅鏡前照過多次,她的發色和父親母親的確實不太像。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承認這些渾話。
“你閉嘴,我就是我爹爹和娘親生的!”
棠姬發了狠,使盡全力與那姐姐廝打,哪怕她力量微小,哪怕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兩個小姑娘的廝打哭鬧驚動了大人,很快兩人的母親都湊了過來,各自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棠姬的母親知道兩人打架的緣由面色難看的要命,痛罵那小姑娘的媽媽是“搬弄是非的長舌婦”,連打帶罵的要將他們驅趕出去。
那小姑娘的娘自知理虧也沒敢吱聲,抱著孩子匆匆離開了。
棠姬的母親一扭頭見棠姬還在哭,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小聲哄:“阿棠,你不要聽別人胡說,你就是娘懷胎十月生的。他們都是亂說的,壞得很。”
母親雖是武官之妻,但也出身名門,平素是不會如此兇惡待人的。但是若有人要欺負她的女兒,她就會即刻變成雌鷹,展開羽翼、露出爪牙,好保護她的女兒。
棠姬很清楚,她的娘親和爹爹是這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可夢境溫暖不過片刻,世界突然一片猩紅。
震耳欲聾的戰鼓敲打起來,周遭狼煙滾滾遮天蔽日。
城外敵軍壓境,幾十臺投石機連續不斷地往城中投擲帶著火焰的亂石,高大的城墻在接連的轟擊下搖晃顫抖,終于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崩出一個豁口,滿世界都是凄厲的喊殺聲和絕望的慘叫聲。
棠姬父親的甲胄破碎不堪,手中長劍沾滿鮮血,即便身處絕境,還是竭盡全力安排家臣給妻女謀了一條生路。
“快,送和夫人和小姐出城……上黨守不住了,快到新鄭去!”
家臣帶著棠姬母女要走,棠姬的父親卻面朝敵軍的方向大步走了過去。
“夫君!”母親大喊一聲,哭聲撕心裂肺。
曾經繁華的城池遍是焦土與尸骸,棠姬穿著破舊骯臟的衣服在其中奔跑逃竄,意外與母親走散。
饑餓、寒冷、恐懼一層層包裹著棠姬,棠姬一邊喊著“娘親”一邊跑,意外被一塊石頭絆倒,跌倒在一堆相互枕藉的尸骸之中。
她哭著打算起身,誰知一抬頭竟發現身下是面色灰敗的父親和母親。
“啊!”
棠姬大叫一聲,突然從床榻上驚醒,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周圍一片寂靜,月光柔和地透過窗欞照在棠姬身上。
棠姬起身四下看看,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原來只是一場噩夢。
上黨城破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父親的模樣她都快記不清了——還好,她的母親還活在這世上。
韓王答應過她,只要她來雍國做十年暗樁,期滿之后,她就可以和母親團聚,共享天倫。
她已經來長安九年了,還有最后一年,她就可以離開了!
想到這里,棠姬心中又燃起一點希望。
她的父親是韓國宗室,母親是英烈遺孀,只要她在長安辦好差事不連累母親,韓王應該不會為難母親的。
棠姬上一次和母親見面還是三年前,那次她回新鄭述職,順道去探望了一下母親。不過長安這邊實在離不開她,所以她只在新鄭待了兩日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