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的車緩緩滑過店前。就在那一兩秒間，王云明若有所覺，抬起頭，恰好與車內的李偉目光隔空相接。

李偉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很平常地看了一眼，目光掃過略顯冷清的店內，又回到王云明臉上，微微點了下頭，仿佛只是路過熟人打個招呼。然后，車子便勻速駛離，匯入前方車道。

王云明卻僵在了原地。他認得那輛車，更認得車里那個人平靜無波的眼神。那一眼里，沒有嘲諷，沒有得意，什么都沒有，卻比任何譏笑都讓他感到難堪。就像你費勁爬上了一個土坡，卻發現曾經站在這里的人早已輕松登上更高的山峰，并且回頭看你時，眼里根本沒有你這道風景。

他感到臉皮有些發燙，下意識看了看店里稀疏的客人，又看了看手里還沒調好的機器，一股煩躁混合著隱約的不安涌上來。他摸出手機，想給正在魔都談融資的董軍打個電話問問進展，手指懸在屏幕上，又猶豫了。

而此時，千里之外的魔都，董軍正坐在一間窗明幾凈的會議室外面，握著發燙的手機，電話那頭是店里店長焦急的聲音：“……董總，這兩天客流確實降得有點明顯，轉化率也不如之前了，王總他有點著急，催問補貨和推廣的事……”

董軍壓低聲音：“知道了，穩住。我這邊正到關鍵時候，觀察期數據很重要……你告訴王云明，別自亂陣腳！”掛斷電話，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領帶，試圖讓臉上的表情重新充滿自信。可會議室玻璃門上模糊的倒影里，那絲因后院起火而生的焦慮，卻怎么也抹不掉。

李偉的車已經拐過了街角，將娃娃機店拋在身后。他打開車載音響，一首輕松的曲子流淌出來。后視鏡里，那家曾被他一手推向巔峰、又精準抽身而出的店鋪，越來越小。

研發室里像個小型的實驗室，空氣里飄著各種水果混合的、有時甚至有點“怪”的香氣。操作臺邊圍著的，都是李偉從本地高校食品專業招來的實習生，年輕，眼睛里有光，關鍵是便宜，給點實習工資就干勁十足，真把這當自己畢業前的大項目來折騰。

李偉很滿意這種狀態。他向來喜歡用新人，尤其是這些還沒被行業規矩完全“規訓”的腦子，敢想敢試，哪怕想法天馬行空。錯了？沒關系。在他這兒，中規中矩才是原罪，牛逼的味道往往是試錯試出來的，甚至是玩兒出來的。

“李總，您試試這個，‘熱帶風暴2.0版’。”說話的是個叫周揚的男生，頭發有點亂，但眼神興奮。他遞過來一杯顏色層次豐富的果汁，底層是濃稠的芒果黃，中間過渡到橙紅，上層卻漂浮著一抹清新的綠，“基底是芒果和血橙混合，但我在最后階段加了一點點現搗的羅勒汁，還有兩滴檸檬草精華。”

李偉接過，沒急著喝，先看了看這大膽的配色，然后湊近聞了聞。濃烈的熱帶果香下，確實有一縷極其特別的、帶著辛香的草本氣息。

他喝了一口。芒果的甜膩立刻被血橙的微酸平衡，口感順滑濃郁，而當那抹羅勒的清涼感和檸檬草的獨特香氣在尾調浮現時，整杯果汁的層次瞬間拉滿，變得清爽又復雜，完全擺脫了普通混合果汁甜膩的窠臼。

“有點意思。”李偉放下杯子，眼里有贊許，“羅勒的用量很克制，再多一點就搶戲了。檸檬草那兩滴是點睛之筆。之前的1.0版是不是覺得少了點‘筋骨’，膩了點？”

“對！”周揚用力點頭，旁邊的幾個實習生也湊過來，“我們試了好幾種香料，薄荷太普通，姜汁上次‘晨曦’用過了，最后覺得羅勒這種西餐里常用的香草，跟熱帶水果說不定能撞出火花。就是比例調了好久。”

“思路是對的。”李偉肯定道，“做混合果汁不是水果開會，不是堆砌甜味。我們要做的是風味組合，是口感的‘節奏’。就像調酒，要有前中后調。”他拍了拍周揚的肩膀，“這一版，可以放進下一批測試菜單。你們把精確配比和操作流程標準化，尤其是羅勒的處理方法，必須穩定。”

“明白！”周揚和同伴們臉上都放光了，被認可的感覺比加班費還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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