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鼓樓,那種凝滯而排外的氛圍就越是沉重得令人窒息。
當那些原本圍著鼓樓、竊竊私語的苗民們察覺到沈青敘的到來,以及他身邊那個穿著明顯與寨子格格不入的沖鋒衣的姜紓時,一種近乎詭異的寂靜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開來。
所有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成百上千道目光,如同實質的冷箭,齊刷刷地從四面八方射來,精準地釘在姜紓身上。
那不同于外寨好奇的打量,這是毫無掩飾的、冰冷的、帶著審視和極度排斥的注視。
他們的眼神統一,那是對外來者的集體警惕和敵意,甚至……在那一片深不見底的排斥中,姜紓仿佛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令人脊背發涼的惡意,像是黑暗中窺伺的毒蛇吐出了信子。
被一個人盯著已經會讓人不適,被這樣一群穿著古老服飾、表情肅穆沉默的人如同看著異類般死死盯著,那種心理壓力是毀滅性的。
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冰冷,裹挾著無聲的壓抑。
姜紓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僵了,呼吸變得困難,頭皮一陣陣發麻,下意識地就想后退,想逃離這片被無數冰冷視線籠罩的領域。
可她無處可逃。這里是他們的地盤,每一寸土地、每一縷空氣都充滿了不屬于她的氣息。她像是誤入狼群的小羊,四周都是綠油油的眼睛。
極度的恐懼讓她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緊緊攥住了身前沈青敘的腰帶。布料被她揪得死緊,指節用力到泛白。
沈青敘正往前走的步伐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拉得一頓。他停下腳步,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看向幾乎要縮成一團的姜紓:“怎么了?”
他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姜紓抬起頭,臉色蒼白,眼眶因為害怕而微微泛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顯而易見的哭腔:“沈青敘……我、我害怕……”
她的恐懼如此直白,如此脆弱,像是一碰即碎的琉璃。
沈青敘低頭看著她緊緊攥著自己腰帶的手,又抬眼掃過周圍那些依舊直勾勾盯著姜紓的族人。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那些冰冷的視線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有些人甚至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但整體的沉默和壓迫感并未消散。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朝著姜紓,緩緩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干凈,指節修長,在晦暗的光線下透著一種冷玉般的質感。
“要不要,”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穿透恐懼的穩定力量,“牽我的手?”
若在平時,面對這樣的邀請,姜紓或許還會矜持猶豫一下。但在此刻,被無邊的恐懼和孤立無援淹沒的她,這伸過來的手就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急切地松開了攥得發皺的腰帶,將自己的手迅速塞進了他的掌心。
沈青敘立刻收攏手指,將她的手穩穩地、完全地包裹住。他的手掌微涼,卻異常有力,握得有些緊,甚至帶來一絲輕微的痛感,但這痛感卻奇異地讓姜紓感到無比安心。
她下意識地朝著他靠攏,幾乎要貼到他的手臂上,試圖借由他的身形阻擋開那些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注視。
他是這片充滿敵意的海洋中,姜紓唯一堅固安全的島嶼。
沈青敘感受著手心里她微顫的指尖和依賴的靠近,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握著她的力道又稍稍加重了一些。
他不再理會周圍的目光,牽著她,繼續朝著鼓樓中心,
沈青敘的手掌堅定而微涼,牢牢包裹著姜紓顫抖的手指,那股力量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與周遭那些冰冷刺骨的視線隔離開少許。
令人驚異的一幕發生了。
隨著沈青敘的前行,那些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目光充滿排斥的苗民,雖然臉上的警惕和議論并未完全消失,卻不由自主地向兩側退開,沉默而迅速地讓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他們的目光依舊追隨著姜紓,但那其中赤裸的敵意似乎被某種更復雜的情緒所取代,那是對沈青敘的敬畏、不解,或許還有一絲難以喻的忌憚。
竊竊私語聲在人群中重新響起,比之前更加壓抑,像潮水般涌過,姜紓雖聽不懂苗語,卻能感受到那些話語中蘊含的震驚和探究,焦點顯然集中在了沈青敘為何會如此維護一個外來者身上。
這條由人群主動分開的道路,比任何語都更有力地說明了沈青敘在這個與世隔絕的里寨中,擁有著超乎尋常的地位和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