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的廝殺聲平息了,但一種更深沉的悲愴彌漫在空氣中。戰士們沉默地收斂著同伴的尸骨,那些殘缺的軀體被小心翼翼地抬下城墻。沒有人哭泣,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金屬與石頭摩擦的刺耳聲響。他們在用能找到的一切東西修補城墻,敵人的骨甲、破碎的法器,甚至是從廢墟里扒拉出來的、帶著干涸黑血的舊磚石。
狗娃和孩子們被允許回到地面,他們看著大人們沉默地忙碌,看著城墻上那觸目驚心的、被天神血液腐蝕出的坑洼,小臉上少了些天真,多了些與年齡不符的沉重。
“石小友,大恩不謝!”戰凌霄處理完最緊急的軍務,再次來到石子騰面前,他獨眼通紅,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發自肺腑的熱切,“走,先去治傷,然后,老頭子我帶你去見個人!”
他沒有給石子騰太多推辭的機會,拉著他就往城內相對完整的一片石屋區走去。孟天正也微微頷首,示意他安心留下。
所謂的“治傷”,其實簡陋得讓人心酸。一間四處漏風的石屋里,幾名同樣帶傷的老兵拿出一些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乎乎的藥膏,準備給石子騰涂抹。他們自己的傷口也只是簡單包扎,滲著黑血。
“不必了,前輩,我自身氣血尚足,些許震蕩,調息片刻即可。”石子騰連忙阻止,他從自己的洞天法器中取出不少在下界和上界準備的、相對普通的療傷丹藥和清凈符水,分發給屋內的傷兵,“諸位前輩兄弟,若信得過,試試這些。”
這些丹藥和符水,對如今的他而效果一般,但對這些資源匱乏、常年被異域法則侵蝕的守軍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丹藥入口,符水滌蕩傷口,那股清涼純凈的生機之力,讓幾名老兵舒服得幾乎呻吟出來,看向石子騰的目光更加不同。
“好……好藥!”一個斷了條腿,靠坐在墻根的老兵喃喃道,渾濁的眼中有了些光彩。
戰凌霄看著這一幕,獨眼更紅了,他重重拍了拍石子騰的肩膀,什么也沒說,一切盡在不中。
稍作安頓,戰凌霄便迫不及待地領著石子騰和孟天正,走向城池最中心的方向。那里,有一座相對最為完好的古老石殿,雖然同樣布滿裂痕,卻散發著一股令人心安的、若有若無的威壓。
石殿內光線昏暗,只有幾盞用不知名獸油點燃的長明燈搖曳著微弱的光芒。殿內空曠,唯有最深處,有一座以整塊混沌石粗略鑿成的祭壇。祭壇上,盤坐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老人,瘦得幾乎只剩下皮包骨頭,穿著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爛戰衣,滿頭枯發如同敗草。他低垂著頭,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消散。但他坐在那里,就如同這座帝城的脊梁,雖然布滿裂痕,卻依舊頑強地支撐著天地。
“戰王老祖!”戰凌霄在距離祭壇十丈外便停下腳步,單膝跪地,聲音帶著無比的恭敬與激動,“不肖子孫戰凌霄,攜……攜純血后人,石子騰,以及帝關孟天正長老,前來拜見!”
孟天正也微微躬身行禮,對于這等為人族流盡最后一滴血的古老存在,他保持著最高的敬意。
石子騰感受到那老人身上傳來的、與自己血脈同源的微弱波動,以及那股雖瀕臨寂滅,卻依舊不屈的戰意,心中肅然。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下界石族后輩石子騰,拜見戰王老祖!”
祭壇上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
仿佛沉睡了萬古的雕像被注入了了一絲生機。那低垂的頭顱,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仿佛骨骼都要碎裂的艱澀感,抬了起來。
露出一張布滿深深褶皺、如同老樹樹皮般的臉。他的眼睛睜開,眼眶深陷,眼珠渾濁不堪,幾乎看不到瞳孔。但就在他目光落在石子騰身上,感受到他體內那沸騰而純正的戰血氣息時,那渾濁的眼中,驟然亮起了兩點微弱,卻無比執著、如同風中殘燭般不肯熄滅的光芒!
“血……我的……血……”他張了張嘴,發出如同兩塊石頭摩擦般干澀、模糊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他抬起一只枯柴般、微微顫抖的手,似乎想要觸摸什么。
石子騰心中大慟,他能感覺到,這位老祖的生命之火真的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全憑一股不滅的意志在支撐。他連忙上前幾步,來到祭壇邊,單膝觸地,將自己的手腕遞了過去,同時運轉氣血,讓額頭的戰血符文更加清晰地顯現。
那只枯瘦如柴、冰涼刺骨的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搭在了石子騰的手腕上。
剎那間,老祖的身體猛地一震!那渾濁的雙眼之中,光芒亮了一瞬,仿佛回光返照。他死死“盯”著石子騰,干裂的嘴唇哆嗦著,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
“好……好……血脈未絕……天地……不曾負我……”
“孩子……你……從何處來?”
“下界八域,老祖。”石子騰恭敬回答,聲音放緩,生怕驚擾了這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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