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姑娘突然哭得更兇,周慧蘭心里跟塞了團棉花似的,堵得慌。
要說現在就走,她是真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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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閨女打小就倔,受了委屈從來不肯說,這會兒哭成這樣,指不定心里藏著多少事兒。可一想到剛才姑娘說的那些話,她這心又硬了硬。
“大姑娘,”
周慧蘭往炕里挪了挪,聲音沉了沉,“我和你爸,沒啥對不起你的地方吧?”
“那時候給你找婆家,牛梗那小子是你自己相中的,彩禮、嫁妝一樣沒落,日子過得也是你自己選的。這才過了幾年,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對勁嗎?”
她瞅著陳雪萍通紅的眼睛,接著說:“你老弟是以前不懂事,可他啥時候得罪過你?他入贅那事兒是他自己的選擇,沒牽扯到你一根手指頭,你咋能說出‘他還不如牛梗’這種話?”
周慧蘭的眉頭擰成個疙瘩,臉上浮出嚴肅的神色:“說話得憑良心,不能因為心里不痛快,就把啥茬都往別人身上撒。我們是你爹媽,不是來給你撒氣的。”
陳建國在旁邊清了清嗓子,煙袋鍋子往鞋底磕了磕煙灰,低著頭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
“你老弟以前是混,脾氣比我這當爹的都暴,點火就著。這要是擱以前,你剛才說那幾句嗆人的話,他保不齊能把你家鍋碗瓢盆砸個稀巴爛,掀了房頂都有可能。”
“可你瞅瞅現在,他不聲不響的,知道你家里可能有事,巴巴地跟著跑了十幾里地過來。你弟媳婦兒要不是孩子沒斷奶,得回去喂奶,也得跟著操心。這一家人,心都系在你身上,你咋能說出那么生分的話?”
陳建國抬起頭,瞅著哭得直抽抽的大閨女,嘆了口氣:“畢竟是親姐弟,打斷骨頭連著筋,他以前再不懂事,也沒礙著你啥。當姐的,說話得有個輕重不是?”
他話說得輕,卻帶著股子沉甸甸的分量,畢竟是親姑娘,不忍心說重話傷了她,可該點明的理兒,不能含糊。
陳雪萍聽著這話,哭得更兇了,雙手捂著臉,肩膀一聳一聳的,眼淚順著指縫往外淌,滴在炕席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陳銘這時也回了屋,在炕邊找了個空當坐下,看著大姐通紅的眼睛,放緩了語氣:“大姐,別哭了。有啥委屈你就說出來,憋在心里頭更難受。咱也是聽村里風風語的,心里不踏實才過來的,都是為了你好。”
“等姐夫回來,你就大大方方問一句。要是真沒啥事,那最好,咱誰也不用惦記了;要是他真沒去賭錢,這不也是樁好事嗎?”
他語重心長地勸著,眼神里滿是誠懇。
陳雪萍抽噎著,好半天才點了點頭,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哽咽著說:“等他回來我問問……
但你們可別跟著搭話,更別問第二遍。”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你們別看他平時悶不吭聲的,老實巴交的樣子,自尊心強著呢,當著外人面問急了,他能跟你犟到底。”
陳銘和老兩口都點了點頭,沒再多說,默默地坐到炕桌旁準備吃飯。桌上的菜雖然有點糊,但熱乎氣兒還在,只是誰都沒咋動筷子,屋里靜得只剩下陳雪萍偶爾的抽泣聲。
大概過了一個多鐘頭,飯都吃得差不多了,陳雪萍正拿起抹布要擦桌子,趴在窗戶上往外瞅的周慧蘭忽然回過頭,朝她揮了揮手:“別收拾了,雪萍,牛梗回來了。”
陳雪萍手一頓,把抹布往桌上一放,轉身就往外屋走,掀開鍋蓋把留著的菜盛到盤子里,手有點抖。
這時,牛梗推門進了院,身上落了層薄雪,搓著凍得通紅的手往屋里走,一進門就沖陳雪萍笑了笑:“媳婦兒,今兒個咋做這么多菜?”
他顯然沒料到屋里還有別人,見陳雪萍沒咋應聲,只是低著頭往盤里盛菜,才覺出不對勁,抬眼一瞅,當看到炕上坐著的陳建國和周慧蘭時,頓時愣住了,緊接著又看到旁邊的陳銘,更是驚訝,連忙把沾著雪的帽子摘下來,手在棉襖上蹭了蹭:“爸,媽,還有陳銘,你們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