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蘭看了眼陳建國,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陳建國坐在炕沿上,摸出煙袋鍋子,剛要往里面填煙絲,又想起啥似的停住了,轉頭往門口瞅了瞅,沒看見韓秀梅帶孫女回來,這才松了口氣,慢悠悠地填煙、點火,猛吸了一口。
他這輩子煙癮大,唯獨孫女在家時,一根煙都不抽,就算實在忍不住,也得跑到院門外去,生怕嗆著孩子。
“銘,你過來,媽跟你說。”
周慧蘭終于開了口,沖陳銘招了招手。
陳銘趕緊湊過去,也坐在炕沿上,韓秀梅握著婆婆的手,也仰著腦袋,眼神里滿是關切。
“你還記得你有個大哥不?”
周慧蘭的聲音帶著顫,“那時候咱家特別窮,連頓飽飯都吃不上,根本養不起這么多孩子。恰好鄰村有家姓王的,沒生兒子,一直想要個男孩,跟你爸還算熟。后來一商量,就把你大哥給過繼過去了……”
陳銘點了點頭,心里咯噔一下,這事他咋能忘?
從小爸媽就跟他提過,只是那時候年紀小,對
大哥的印象很模糊。七八歲剛記事那陣,他隱約記得家里有個比自己高半頭的男孩,總帶著他在院子里玩,后來那男孩就不見了。再大些,他只知道自己有姐有妹,大哥的模樣早就在記憶里淡成了影子。
“媽,您接著說,到底咋了?”
陳銘往前湊了湊,心揪得越來越緊。
“本來想著,過繼過去離得近,隨時能看著。”
周慧蘭的眼淚又下來了,順著臉頰往下淌,“我和你爸就商量,等以后日子過好了,能吃上飯了,就把你大哥接回來。可才過去三四年,我們第一次去接,就被姓王的趕回來了,說啥也不讓見。
后來我倆下定決心,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把孩子要回來,可等我們再去,人家早就搬空了,連個準信兒都沒留下。
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我和你爸天天惦記,四處打聽,可連個影子都找不著……”
說到這兒,周慧蘭再也忍不住,趴在韓秀梅懷里哭出了聲。
韓秀梅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柔聲勸:“媽,您別哭了,哭多了傷身體,有話咱慢慢說。”
周慧蘭嘴里說著
“我不哭,沒事”,可眼淚跟斷了線似的,根本止不住。
旁邊的陳建國嘆了口氣,煙袋鍋子在炕沿上磕得
“當當”
響,聲音也帶著哽咽:“還是我說吧。這二十多年,我和你媽就沒斷過找你大哥,可一直沒信兒,
昨天我倆去你三舅家串門,你三舅家在大柳樹村,你還記得不?”
陳銘點頭,印象深著呢。
三舅是個瘸子,卻特別要強,會一手木匠活,日子過得比一般人家強。小時候他最愛去三舅家,每次去都能吃上肉,那香味兒,到現在都忘不了。
“到了你三舅家,你三舅媽跟我們說,前兩年他們村搬來一戶新人家,兩口子帶著兩個兒子三個姑娘,聽說是從龍江省那邊過來的,以前也在咱這一片住過。”
陳建國吸了口煙,煙圈在屋里飄了飄,“我一聽就上心了,跟你三舅媽商量著去看看。這一看啊,你大哥那模樣,跟你媽年輕時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孩子都回來兩三年了,我們才知道,我趕緊把你媽喊過去,尋思跟姓王的好好說說,把孩子接回來,結果……
結果就跟他們干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