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鴻走出城主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來的。
渾渾噩噩。
天旋地轉,腳下虛浮,仿佛踩在云端。
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執法袍,卻感覺那熟悉的布料,此刻竟重若千斤,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風一吹,她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和后背竟已被冷汗浸透。
城主的話,一字一句,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震得她七葷八素。
“舌柔常在口,齒折只為剛……”
“過剛易折……”
“螻蟻……榮幸……”
“世族勛貴……龐然大物……”
“不由衷,身不由己……”
這些話語,像毒蛇一般,鉆進她的腦海,盤旋纏繞,揮之不去。
她一直以為,城主是她的榜樣,是火巖城百姓的守護神。
為了百姓出行方便,城主主張拓寬了中心街的路。
為了防止兇獸入城,傷害百姓,城主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筑高了城墻。
城主大人每年還拿出自己的俸祿,補貼那些家庭困難的人。
他公正嚴明,愛民如子。
百姓也對其愛戴有加。
可今日之,卻讓她看到了另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那是一種……麻木?
妥協?
還是……對強權的畏懼與默認?
“身為一城之主……父母官……”
沈驚鴻喃喃自語,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竟說出如此……如此悖逆人倫之語……”
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竄頭頂,渾身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微微顫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想起了那些失蹤的少女,被人割去元陰的慘狀,那些枉死的冤魂,那些在強權壓迫下苦苦掙扎的普通百姓。
他們,難道就真的如螻蟻般微不足道,他們的生死,就真的不足道哉嗎?
她一直堅守的信念,她為之奮斗的理想,在這一刻,竟開始搖搖欲墜。
兩年前,在高臺之上,東方戰城主曾經親自主持了,執法隊員入職儀式,入職之前,都要跪在神像面前,高聲誦讀這篇誓:
天地為鑒,法劍為盟。
我沈驚鴻,入執法司,當明察秋毫,懲惡揚善。
凡作奸犯科者,雖強必誅;
凡受冤蒙屈者,雖微必護。
守此城,衛此民,此身可隕,此志不奪!
那誓猶在耳畔,可如今想起來,那是多么大的諷刺啊!
“追求極致?我并非想追求極致,我是眼中揉不下沙子……懲治作奸犯科,保護蒙冤受屈者,這有何錯?”
她問自己,心中卻一片茫然,“我的堅持……難道真的是……太過求全責備,不合時宜嗎?那是人命啊,那是百姓苦苦掙扎,只為得到的一點點公平啊,如果我沈驚鴻都不去做,他們該怎么辦啊……”
城主府到執法司,不過短短兩里路程,平日里她步履矯健,片刻即至。
可今日,她卻走得異常艱難,仿佛腳下的路,變成了萬水千山。
她幾乎是挪著步子,一步,一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沿途的街景,熟悉的面孔,都變得模糊不清。
她聽不見商販的吆喝,也看不見行人的往來。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在無盡的黑暗-->>中徘徊。
心中的那座信仰之塔,在城主的話語沖擊下,出現了裂痕。
她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無力。
難道,她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