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扶住他們,目光掃過這一棚子老弱,心中已有計較。
僅僅提供食宿隔離是不夠的,要想真正安置好這些人,讓他們成為建設新家園的力量,而不是負擔,必須更有章法。
正月十五,上元節,也是莊子學院復課的日子。
沉寂了半個多月的學堂再次熱鬧起來。
孩子們穿著洗干凈的衣裳,臉上帶著過完年的滿足和對新學期的期待,蹦蹦跳跳地走進課堂。
綜合學院里,蘇凌洲的蒙學課、蘇智的經義課、薛宥的禮儀音律課依次展開;技術學院那邊,農事科的學員已經扛著鋤頭去了試驗田,核算科撥弄算盤的聲音清脆悅耳,醫藥科在葛年安的帶領下開始學習新的方劑。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匠作科。
舊糧倉的一角,被清理出一片寬敞的區域,那里,一架嶄新的、體型明顯大于普通織布機的器械,被紅色的綢布覆蓋著,等待著揭幕的時刻。
蘇文、蘇章兄弟,還有蘇木木、蘇水水兄妹,以及蘇理,五個人站在織布機旁,既緊張又自豪,臉上興奮得發紅。
蘇安、裴景之、裴懷之,甚至聽聞消息的太上皇裴渝之,都來到了現場。
連在隔壁綜合學院上課的裴熠也偷偷溜了過來。
“蘇先生,可以開始了嗎?”蘇文深吸一口氣,問道。
蘇安微笑頷首。
蘇章和蘇木木上前,一人一邊,輕輕拉下了覆蓋的紅綢。
一架結構復雜而精巧、泛著木質光澤的織布機呈現在眾人眼前。
它與傳統織機迥然不同,多了許多連桿、踏板和滑輪裝置,梭子的軌道也更長更順暢。
“這是…新式織機?”裴懷之雖是武將,但軍中后勤也接觸過織造,一眼看出此機不同凡響。
“回戰王爺,”蘇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顫抖,“這是根據蘇先生給的原理圖,我們反復試驗改進后制成的‘踏板聯動多梭織機’。它…它可以用腳踩踏板來控制綜片開口和打緯,雙手可以騰出來更快地引緯、整理經線,而且…而且可以同時使用兩個梭子,織更寬的面料,或者…織出簡單的花紋!”
為了演示,蘇水水坐到了織機前,蘇木木在一旁協助理順經線。
只見蘇水水雙腳有節奏地踩動踏板,雙手飛快地交替引梭、整理,機杼聲密集而流暢,原本空白的經線上,細密的布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寬度果然遠超尋常布匹!
圍觀的人群發出陣陣驚嘆。
婦人們更是眼睛發亮,她們都是織布的好手,自然看得出這機器的厲害——更快,更省力,還能織更寬的布!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更高的效率,更多的產出!
裴渝之撫掌笑道:“妙!真是巧思!蘇先生,你這學院,果然能出巧匠!”
裴景之看著那架織機,又看看滿臉放光的蘇文蘇章等人,眼中掠過深思。
這不僅僅是一架織機,這是“技術”轉化為“生產力”的直觀體現,是蘇家村內生力量的萌發。
假以時日,當這樣的“巧思”和“制造”能力應用到建筑、器械、乃至更多領域……
匠作科織布機的成功,像一劑強心針,讓整個技術學院,乃至整個莊子,都洋溢著一種蓬勃的朝氣。
在莊子邊緣那片隔離區,關于三十多口流民的最終安置方案,也在蘇安的主持下,與蘇來福、族長等人商議敲定。
隔離期已過,經葛年安確認,這批流民基本健康,無疫病隱患。
hui是時候讓他們真正融入進來了。
方案很清晰:以家庭為單位,分散安置。
栓子一家十一口,因與蘇桃兒親緣最近,且栓子爹娘年邁,孩子幼小,暫時安排借住在蘇桃兒父親蘇來財家騰出的偏房和柴房。
其余三戶同村人家,則由村里其他房舍寬裕或愿意接納的族親暫時收留,同樣承諾協助日后自建房屋。
但并非無償接納。
所有有勞動能力的流民,無論男女,都必須參與莊子勞動。
青壯男子根據體力特長,編入營造隊、田間勞作隊或莊子巡護隊;婦人則根據手藝,安排進后廚幫工、或負責縫補漿洗等雜務;半大孩子,符合條件的,可以進入學院旁聽學習,最小的一批則由村里統一看顧。
“以工換食,以勞安身。”蘇安在宣布方案時,語氣平和卻堅定,“蘇家村不養閑人,但也不會拋棄任何一個肯出力、愿向上的族人親眷。在這里,只要肯干,就有飯吃,有屋住,有未來。”
流民們聽著,最初的惶恐漸漸被一種切實的希望取代。
他們不怕干活,只怕沒有活路。
如今,親人們沒有嫌棄他們,莊子給了他們一條看得見的、靠雙手掙出路,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栓子緊緊拉著蘇桃兒的手,眼圈發紅,對著蘇來福和蘇安等人,深深鞠了一躬。
其他流民也紛紛效仿,哽咽著道謝。
看著這些即將散入莊子各處、開始新生活的人們,蘇安心中并無太多輕松。
安置只是第一步,如何讓他們真正找到歸屬感,如何協調他們與原有村民的關系,如何確保“以工換食”的公平與效率,都是接下來需要細心經營的問題。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上元節的燈火在莊子各處次第亮起,暫時驅散了冬夜的寒寂。
孩子們的歡笑聲,織布機有節奏的聲響,流民們安頓下來的低語,交織成一首充滿生機的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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