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尼莫名其妙阻止別人,自然是很冒犯的事。
但他的目光異常認真、嚴肅,別說尼娜了,連約翰·坎貝爾都懵了。
最后尼娜沒有再用牙粉,抱著小貝蒂下樓透氣去了。
約翰·坎貝爾見沒小孩在,迫不及待續上了香煙,吞云吐霧:“你說那‘牙粉’有什么問題,我有很多親朋的孩子貌似也在用。”
恩尼嘆了聲氣:“這種‘嬰兒鎮靜’產品含有甘汞,是有毒副作用的,大部分醫生對這種成分還沒認知……可我的朋友在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讀化學,所以知道。”
照例是拿出阿西莫夫當擋箭牌——此刻正在教室上課的阿西莫夫打了個大噴嚏。
“……”約翰·坎貝爾沉吟了片刻,有些沉重地說,“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不過你要是選擇揭露的話,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坎貝爾先生,我知道。”恩尼點了點頭。
他轉身離開了編輯部,約翰·坎貝爾看著恩尼的背影,有些猜不出那句“我知道”,到底代表著什么。
恩尼解開車鎖,騎上自行車,匯入了曼哈頓清晨人來車往的喧囂街道。
他用力蹬著自行車,車輪在鵝卵石路面上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身體隨著車輪滾過鵝卵石而顛簸,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思緒也翻滾不停。
蜷縮在卡羅夫人懷中、皮膚粉紅的威爾……失去了父親飽嘗苦難卻依舊在承受傷害的貝蒂……
恩尼的腦海中,一幕幕畫面流轉不停。
恩尼清楚的知道,他的良心正在經受考驗。
仿佛有兩道聲音在他的腦子里打架。
一個銳利、吶喊道:“揭發它,恩尼!想想那些粉紅色皮膚、痛苦的孩子!”
一個世故、恐懼道:“別制造麻煩!那些醫院、藥坊、工廠主會不顧一切的毀了你!”
恩尼騎著自行車,思緒不停。他騎過百老匯大街,騎過麥迪遜大道,見到了街道上發生的一幕幕……有軌電車叮當而過,報童高聲叫賣著今日報紙,街頭掛著紙板的男士高呼著尋找雇主,渾身沾著泥巴的孩子追在馬車后面撿拾煤渣。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悲劇正在上演,誰會在意一瓶小小的牙粉?他的證據足夠嗎?是否更該專注于自己,專注于即將到來的戰爭?
就在這時,恩尼目光一頓,被路邊的一幕釘住了。
一位中年母親,面容憔悴,衣著樸素,正努力安撫著懷里哭鬧不止的孩子。她嘴里哼著有些走調的搖籃曲,一只手從手提袋里摸索出了一只小巧的、裝著粉末的玻璃瓶……
恩尼眉頭一皺……牙粉……
隨后,他見到那位母親用指尖蘸取了一點牙粉,目光溫柔,涂抹在了嬰兒的牙齦上。
恩尼可以想象出一副畫面——一個并不富裕的母親,為了孩子能夠獲得最好的條件,用辛苦賺到的錢去醫院、藥店,買來了一瓶牙粉,結果……反而卻是在傷害孩子。
而那母親懷中的孩子,皮膚顯然開始泛起粉紅,甚至都有些浮腫,但看起來會被誤認為只是普通的嬰兒肥。
吱呀——!
恩尼下意識捏下了剎車,響起刺耳剎車聲,停在這位母親旁邊。
這位中年母親見到恩尼忽然停在她身邊,帶著些許疑惑:“先生,您有事嗎?”
恩尼這才回神:“沒……沒事……”
>t;他囁嚅了下,指著那只玻璃瓶問道:“就是想問一問您,這是什么牌子的牙粉?”
“哦,這個嘛,”中年母親恍然一笑,“先生,這是曼哈頓斯蒂德曼藥劑工廠的‘天使笑顏’,是相當不錯的品牌。”
“天使笑顏……”恩尼嘀咕著。
……真是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