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見不平
上午忙完,莊嫣急匆匆的回家。
莊永強本來在打桌球,被莊嫣強硬的拉回家。
看著自家寶貝姑娘一臉猴急的樣子,莊永強也奇怪,這到底是怎麼了。
「小嫣,怎麼回事?大周末的叫我回來。」莊永強回家后就詢問道。
莊嫣連衣服都沒換,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給莊永強講了一遍。
所有細節,一點都沒遺漏,完完全全的說給自家老爺子聽。
「嗯?」莊永強聽完后陷入沉思。
「爸,你給我盤盤這事兒。我總覺得有點問題,卻又說不清哪有問題。」莊嫣盤腿坐在沙發上,晃著高馬尾,急切的問。
莊永強沒說話,而是想了幾分鐘。
羅浩是真能惹事兒,這種爛事兒他都不嫌臭,遠遠的躲開,而是上趕著去解決。
不過也還好。
年輕人麼,總是要有點熱血的,否則的話這個世界會太無趣。
「小嫣,我給你講件事。」莊永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思緒拉到小二十年前。
莊嫣認真聽著,眼神里滿滿的清澈丶愚蠢。
「2005年,那時候醫大二院的老院長要退休,倆人爭的很厲害,背后大佬們的爭斗更是讓人瞠目。后來呢,一個上位了,另外一個遠走醫大三院,走馬上任后確定腫瘤專科醫院的方向。」
「這些人,都是人精,但形勢比人強。」
莊嫣有點懵,自家老爺子的哪根筋搭錯了,怎麼講起這麼古老的故事來了。
而且跟自己的問題好像沒什麼關系。
「后來,2005年底,有個患者家屬找到二院的院長,要他家老爺子住院治療。患者本來在省院,省院每天做工作,建議轉到上級醫院。」
「當時是院里面出的面,每天絮叨,就差沒像孟良人說的那樣坐在天臺上,你不轉院我就跳樓。」
「這麼嚴重麼?」莊嫣愣住。
「后來患者轉去二院,省院還撘了一臺呼吸機。只要患者轉院,呼吸機就不要了。」
「!!!」
「那時候120急救車還不是奔馳的,上面沒有呼吸機,省院怕路上出事,寧肯把一臺輕型簡易呼吸機送給患者家屬,也不想患者在省院住院治療。」
「小嫣,你說為什麼?」
「???」
莊嫣想了想,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
「因為已經看出來患者家屬是個dama煩。二代背景,有錢有閑,逮住醫院要惡狠狠的咬一口肉下來。」
「后來年底的時候患者去世,患者家屬開始查病歷,并且找了媒體。每天給患者輸液20000毫升的標題,就是那次事件里的。」
「輸液20000毫升?是透析了吧。」莊嫣問道。
「對啊,可媒體這麼一標,普通人一看,肯定都同情丶憐憫,甚至感同身受。誰管你20000毫升鹽水到底是干嘛了,一定是醫院貪污了。」
「!!!」莊嫣無語。
「再加上當時醫院的病歷書寫不規范,后來導致事件發酵,二院的院長焦頭爛額,前程差點沒撂里面。」
「要說這人啊,得有命。你再看三院,風生水起。」
莊永強感慨了一句。
「爸,你說正經事。」莊嫣提醒。
她雖然年少懵懂,但也知道父親的目光始終都在院長層面上,臨床上的任何事件只要不對屁股底下的椅子造成影響,那就是沒事。
一兩起醫療糾紛,大院長根本不帶看的,那都是塵埃。
「這件事你還看不出來麼,患者家屬未必全心全意希望患者痊愈,他們更可能想借著這件事要一筆巨額賠款。而媒體呢,也是欺軟怕硬。」
「爸,你也這麼……」
「奧運會,國內去了2000記者,你看誰把話筒懟到美國隊嘴邊問——你們磕的興奮劑有副作用,你知道麼?是用黑人做的人體實驗麼?」
「噗嗤~」莊嫣笑出了聲,沒想到老爺子也會玩梗。
「是真的,你仔細想。」莊永強笑瞇瞇的說道,「而院方呢,是全民所有制,賠點錢無所謂,又不是咱家的錢,你說是吧。」
「那件事兒看得我心驚膽戰,小嫣你看今天這事兒和當時那件事兒像不像?」
「e……」
「背后都有圈子里的人指點,下手的位置都是軟肋。」
「嘎!」莊嫣驚訝。
不過想來也是,能然醫大二院狼狽不堪,沒有圈里人的指點是不可能的。
「沒人指點,外行人哪知道醫療界的弱點。不過呢,這次指點的人算是撞到了鋼板上。羅教授和那個孟良人說的沒錯,一般醫生看見這事兒后會心有不甘,然后在心里罵娘,行動上會放棄。」
「可這種事兒分在什麼醫院。」
「哦?」莊嫣一甩高馬尾,頓時精神起來。
北大系的醫學研究生還是有底氣的。
「醫大一,省內畢竟是第一,咱上上下下有熟悉。要是虧心事兒找人擺平,或許會裝孫子。但這種能說出口的事兒,一旦鬧大了的話,別人撈不到好。」
「是麼?」
「當然,但前提是咱拍著胸口捫心自問沒有破綻。」莊永強看著青澀的女兒,越來越覺得把她扔到羅浩醫療組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不光是醫療丶科研等等,連帶著這種「油膩」的社會經驗的拿捏,羅浩醫療組都能給出一個相對正確的答案。
「人心,都是肉長的。平時貪點丶沾點小便宜,那都是人之常情。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原則也是底氣所在。」
莊永強把最后結論的定語用極重的語氣說出來,生怕莊嫣沒聽懂。
「爸,我知道。」
「能幫一把的人都會幫一把,畢竟人還是需要自我認同的。又不涉及利益,又能讓自己獲得極高的情緒價值,那位什麼溫主任真是糊涂啊。」
莊永強感嘆。
「我聽說……」
「年前,東蓮市礦總普外科溫友仁溫主任實名舉報羅浩,介入手術用藥不合規,違反說明書用藥。」
「這人就是看起來有點小聰明,能抓到所謂的軟肋,可是他卻是那種最笨的人,根本不懂人心。」
莊嫣瞪大眼睛看著父親。
莊永強溫柔的笑了,馬上要說到今天對話的戲肉,莊永強并不著急,而是感嘆著女兒真的長大了。
要是小時候,甚至研究生剛畢業的時候,莊嫣現在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追問自己。
但現在!
莊嫣在思考,雖然不知道她能不能想明白,但她的確學會了思考。
思考年輕人認為油膩的丶最無趣的內容。
「人心,最重要,大勢所趨。」莊永強篤定的說道,「比如說溫友仁舉報羅浩超說明書用藥的事兒,看起來沒任何問題,但介入學科雖然小,可人家是有院士的。」
「不讓用造影劑?挖介入學科的祖墳,別人能干,滕院士能干?不說滕院士,東三省,徐老板說話是有分量的。再說,他家普外科的老祖宗柴老板可是羅浩的老師。」
「這點信息都沒打聽清楚就跟人刺刀見紅,很難說這人腦子好用,這也太莽了一點。」
「真的誒!」莊嫣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哦?知道什麼了?」莊永強饒有興致的看著莊嫣問道。
「我上學課間見習的時候聽老師們閑聊,說介入治療前幾年才進普外科的治療指南,普外科的大佬都很不喜歡介入治療,甚至有人認為介入治療會導致肝癌大面積轉移。」
「但看不上這種治療這麼多年,還沒人舉報,說明這是一片禁區。」
莊永強哈哈一笑。
女兒的確聽懂了,也多少有自己的思考。
「其實能進指南,說明普外科的大佬們已經慢慢接受了介入手術治療,但因為各種原因,并沒有大面積的宣傳。能做就做,有多少本事做多少事兒,是這個道理吧,爸。」
莊永強頷首,微笑,欣慰無比。
雖然莊嫣說的比較含糊,但自己懂她的意思。
「藥品說明書肯定有各種原因,所以呢……對了爸,到底因為什麼?」莊嫣問道。
「去問你師兄,他比我清楚。」莊永強笑道,「今天的事情,我剛給你講過,道理類似。一個15歲的孩子,能治當然還是要治的。」
「我不怕醫院死人,誰家全年手術十萬臺的醫院每天不得死個十個八個的。對吧!」
「……」
莊嫣雖然很難認可父親的話,但仔細想的確是這麼回事。
「但能救的話,順手也就救了,這件事能給我提供足夠的情緒價值。」
「爸,好像事情已經做完了。」莊嫣一嘟嘴,笑吟吟的挑刺。
「遠遠沒有。」莊永強搖頭,「再說,馮子軒是我提起來的,金院長只算是馮子軒一部分助力而已,馮子軒真正的靠山是我。」
「!!!」
「不說這個,你去問馮子軒要視頻,順便把患者家屬說千禾縣溫主任讓他們這麼做的內容給我。」
「哦?」莊嫣眼睛一亮。
「欺負人欺負到我醫大一來了?不占理我也得幫親,更何況咱們占理。小羅是礦總出來的,我就不把事情弄的太大了。」
莊永強很含蓄的說道。
「好!」莊嫣興奮的回答道。
她甚至沒問莊永強要怎麼做,要做什麼。
莊永強對莊嫣的改變表示滿意。
羅浩醫療組里-->>成長的是真快,而且看趨勢,羅浩明年就要申請杰青,三年內就要申請評審院士。
未來院士的從龍班底,以后不當大老板,當個小老板也是好的。
「去忙吧。」
「好咧!」莊嫣拿起手機就想要給馮子軒打電話,但猶豫了一下,抓過莊永強的手機,又抓過他的手,解鎖后撥打電話。
莊永強任由莊嫣胡鬧。
……
「秋波院長,溫友仁真是不像話。」林語鳴皺著眉,很不高興的告狀。
李秋波周末知道出事了,二話不說從家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