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羅浩見過莊嫣的同學,對那條舔狗并沒有什么好感。羅浩認為他面對患者家屬的時候處置也不會得當,至少照老孟差了幾個數量級。
“咱就是去看一眼,跟臺上會診一樣,醫調委走個流程。”
“行啊。”
“竹子怎么樣?最近彩排了么?”馮子軒問道。
“彩排?哦哦,沒有,到時候我帶著竹子去中央大街,爭取不用籠子。但問題在于現場的人一定很多,可別出現踩踏事件才好。”
這事兒馮子軒倒沒想到,踩踏事件!這四個字讓馮子軒怔了一下,隨即汗流浹背。
踩踏是要人命的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
“沒什么彩排,其實我并不建議游客和竹子近距離接觸。前幾天的胡三太奶什么的抱著照張相也就是了,可竹子能比么。”
馮子軒深以為然。
大熊貓,那可是大熊貓!
“我再和耿處長商量,總歸要有一個穩妥的辦法。”
>>“馮處長,一會會完診,咱倆去哈動吃盒飯?”
“行啊。”馮子軒哈哈一笑。
好久沒見竹子了,馮子軒也有點想。
最近有點忙,今天閑下來,借著市醫調委的事兒跑出去看看竹子。
“二院那面處理的有問題,那名醫生好像還是小嫣的同學。”馮子軒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不碰事兒,都是北醫的碩士研究生,說起來胸脯舔的老高。”
“碰到事兒,才知道好多人就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光拿著北大的名號出來說事兒,把母校的臉都給丟光了。”
這評價多少有些尖酸,但羅浩是認可的。
“馮處長,火氣怎么這么大?”
“規培那面總出事兒,教培基地的人一天到晚的煩我。”馮子軒冷冷說道。
和羅浩在一起,馮子軒說話沒什么遮掩,也愿意表達自己的情緒。
教培基地?原來是因為這事兒,羅浩微微一笑。
“之前說光把規培醫生當牛做馬,也不教東西,我還為這事兒開了幾個會,讓每個科室都上點心。人家孩子來了,總得教點東西吧。”
“這幾天規培醫生又折騰起來了,我去看一眼。”
“怎么樣?”羅浩順便開始捧哏。
“不怎么樣,一個一個都傲氣的很。”馮子軒相當不高興,“神經內科,盧主任推著移動電腦在病房里一張床一張床地查,一個患者一個患者仔細地給規培醫生講解。
從臨床表現到檢查結果到用藥,后來回辦公室了,教學干事跑來跟我說,聽到規培醫生吐槽我查房時間太長,站了一上午,累死了。
另一組的規培醫生說干嘛站著說,怎么不回到辦公室坐著講。”
“哈哈哈。”羅浩見馮子軒困擾,哈哈一笑,“孩子們還小,不知道高低深淺,也不知道啥是為了他們好。”
“當年我……”馮子軒只說了仨字,就把剩下的話給咽了回去。
“馮處長,就咱倆,您說啊。”羅浩好奇的看著馮子軒。
“現在流行叫爹味兒,我聽孩子說的。說多了就煩,一個一個還叫著加班要加班費。加班費?做夢去吧。”
羅浩笑而不語。
“咱們的醫療體系撐下去,還不是靠著加班,榨取醫生護士的勞動么?”馮子軒忽然精分了似的,站在規培醫生那面說話。
這口老槽吐的,帶著一股子陳年的血腥味兒,比爹味兒更濃。
“沒底層醫生加班加點的干,醫院早特么黃了個屁的了。從前,掙得多的時候還能說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愿意干。今年,你看見了么?”
“看見了。”羅浩道。
馮子軒一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羅浩怎么就“看見了”。
沒等他說話,羅浩繼續說道,“從01年執業醫師開始考試以來,分數逐年走高。但到了疫情后,趁著虛火又往上竄了竄。24年開始學醫的孩子們想干臨床的沒那么多了,分數也漸漸低了下去。”
“或許分數看著不低,但試卷的難度是大幅度下降。為啥?還不是大家都張羅著資本家什么什么的要吊路燈,加班要加班費。孩子們自然學會了,肯定要反抗。”
“我記得前幾年有個麻醉的規培生下班走人,把患者扔手術臺上。”
“……”
馮子軒沒想到羅浩就像是自己心里的小蟲子似的,透亮的很。自己想說什么,他早都知道,并且說的更透。
和聰明人說話的確不費事。
“是唄,我就沒見過把患者扔手術臺上自己先下班的麻醉醫生。哪怕有老師帶著也不行,老師不都沒走呢么。”
“害,這種事兒,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地產經濟跟不上,沒錢了,咱這三甲醫院可是有點超標。其實咱們還好,東蓮市那類的醫院不行,東蓮礦總現在越來越萎靡,每次和我大舅聊天,他都抱怨。”
“唉。”馮子軒嘆了口氣。
自己倒是不擔心,可一輩子的心血都在這家醫院里,眼睜睜看著醫院萎靡下去,心里總歸不舒服就是。
“后來那些規培生呢?”羅浩問道。
“不講,到時候又投訴說學不到東西,只讓他們寫病歷;講了又嫌查房時間長,嫌累。
整個查房總共不到兩小時的時間,這還累?我當年推著病歷車跟主任查房,一查就是4、5個小時,都不吃飯。
小羅,我總看你掰手指頭說一二三四五,像極了內科老主任。
內科醫生不就是靠查房嘛,查房不都是在床邊站著嘛,又不是講座,要回到辦公室坐著講,而且全程都是老師在講,他們還一副懶得聽的樣子,站得東倒西歪的。”
馮子軒和羅浩說話的時候很放松,嘮嘮叨叨的,也沒什么邏輯。
羅浩只是笑應著,時不時捧個哏,馮子軒的牢騷也漸漸少了。
“加班不給加班費,那是指公務員,咱算個屁的公務員,二類編制,現在市里面撥款越來越少,今年就10%。”
“害,我那時候發現無論是專碩還是規培的都不愿意干活。碩士靠的是論文,科研,人家走另外一條路。但最近的風聲看,科研好像走不動了。”
“林業醫院那面從帝都回來一個醫生,在帝都是副主任,說什么手術都能做,人才引進回來的。結果,屁都不懂,后來打聽才知道,他在帝都那面就光做科研來著。”
“患者患者哄不好,病什么的也不會看,手術更不會做,就連請會診都請不明白。”
“這種醫生,竟然能當主任,不是開玩笑呢么!”
馮子軒上車,有些氣憤。
“馮處長,沒想到您還是個憤青啊。”羅浩笑瞇瞇的說道。
“你不生氣?”
“氣也沒用啊,您那個年代多好,以藥養醫,雖然留了小把柄在人手里,但日子過的也舒服。我們這一代,真是沒趕上好時候。”
馮子軒一撇嘴,這話別人說得,羅浩卻說不得。
他在哪個年代都能過的很好,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
本事這事兒,得自己學,不管在什么年代都能過的很好。
哪怕是解放前,一臺腦出血的手術就是一根小黃魚,甚至患者要死了都扔出門,說別死醫館里,晦氣。
那些規培生,光知道學人家要加班費。馮子軒想著想著,思緒開始發散,嘴角漸漸露出笑容。
打火,啟動。
“去了之后咱看熱鬧就行。”馮子軒叮囑,“他們手術沒做好,光想著甩鍋,一門心思要把患者從二院icu轉到咱們icu。陳巖在那面跟他們掰扯,你們做不了,我家也做不了,建議患者轉……”
馮子軒說著,不由自主的頓了一下。
“轉我家協和?”羅浩問道。
“哈哈哈,肯定么,必然要轉協和的。”
羅浩也笑了笑。
這種臨床甩鍋的事兒省城不太常見,畢竟大家在省里面都有頭有臉,最起碼的面子、矜持還是有的。
只是一個腹股溝斜疝,竟然鬧這么大,羅浩也很是無奈。
“我看了一眼,病歷內容很糙,你肯定看不慣。”馮子軒道,“咱就看個樂呵就行,就像你們外科一樣,臺上會診,最后給患者家屬一個交代。”
“咱就是給醫調委一個交代,說出去好聽。”羅浩附和。
“是唄,走個過場,手術做呲了找咱背鍋,那不是扯淡么。當咱們是傻子?還是當咱們是小白?”
說話中,馮子軒開車在車河里游蕩。
來到二院,馮子軒熟門熟路的來到糾紛辦。
這里的糾紛辦和一院差不多,看樣子屬于兄弟醫院相互之間取長補短。
患者家屬沒在,陳巖手捻護心毛,正在和人對噴。
內容無非是大家水平差不多,你們治不了,我家也治不了,患者抓緊時間轉協和,讓上級醫院給擦屁股。
無論對方是紅臉還是白臉,陳巖根本就不吃那套,堅定守住底線——絕對不接鍋。
都是成了精的妖怪,誰都別聊什么聊齋。
羅浩和馮子軒走進辦公室,羅浩坐在陳巖身邊,順手拿起病歷。
“小羅,來了。”陳巖笑瞇瞇的說道。
“陳主任好。”羅浩打了個招呼,開始看病歷。
果然,看慣了老孟、莊嫣寫的病歷,再看這面外科醫生的病歷,羅浩覺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這寫的都是啥啊!
一看就是最開始沒在意,全部復制黏貼,只修改了幾個點。
最明顯的錯誤就是——患者有過闌尾切除病史,腹部卻沒有切口的描寫。
就這病歷,給個“丙級”毫不為過。拿著去打官司,一打一個輸。
但羅浩也沒說什么,說起病歷,自家協和也好不到哪去。
患者在重癥住著住著,臨出院的時候,還得重癥醫生追著屁股后要手術記錄。
外科醫生的確很不喜歡各種文字工作,無論哪家醫院都一樣。
很快,羅浩感覺到有一道炙熱的目光看著自己。熱歸熱,卻帶著一股子敵意。
羅浩抬頭,看見在帝都見過的那個莊嫣的舔狗同學滿滿敵意的盯著自己,他的眼睛里似乎冒著火,嫉妒的火。
這小子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羅浩有些錯愕。
現在的主要矛盾不是怎么把事情擺平么?他竟然還在爭風吃醋,這人是shabi吧。
.b